刀白凤见孩儿平安归来,惊呼一声,奔至段誉身前,将他抱入怀中,询问是否受到折磨伤害。
段誉见母亲肩膀受伤,半身血渍,亦吃一惊,母子二人相互关心问询,另一边段正明、段正淳则对曲归相谢救援之恩。
曲归连道不敢当,四大恶人中云中鹤已死,岳老三功力尽失,非一时半刻可以练回,慕容博亦被曲归出其不意击成重伤,仅凭段延庆、叶二娘之力,已难是段氏敌手。
曲归急于去江南修习小无相功,增长功力,天亮之后便向段正明兄弟辞行。
段氏兄弟不住相留,曲归只道有要事需速去江南。段氏兄弟挽留不得,无奈之下,相送出城十里,抱拳而别。
玄悲要在大理同段正明、段正淳切磋武学,并去天龙寺交流佛学,以增进少林寺和大理段氏两大武学宗派间的友谊,未与曲归一块离去。
曲归骑了段正明所赠白马,一路赶去江南。白衣白马,风流倜傥,令沿途无数青年才俊黯然失色。
大理至太湖的道路曲归因杨康而去无量山时便即走过,时隔百余年,小路多变,大道却大体相同,急行许久,终至苏州城中。
苏州松鹤楼菜品冠绝江浙,曲归成亲当日陆乘风将江南各大酒楼厨子或利或力,尽数请到,其中便以松鹤楼掌勺大厨最是难请。
此刻再至苏州,以曲归而言也没多少时日,其间却已相差百余年之久。
曲归心中暗慨,将白马缚好,上楼要了酒菜,痛饮大吃一番,遂至太湖之畔,将白马暂寄渔民家中,打听曼陀山庄所在。
王夫人李青萝行事无忌,霸道凌人,渔民听曲归提起曼陀山庄,不由一个寒噤,见他年轻英俊,好言劝道:“那位夫人最恶年轻小哥,你与她无甚亲戚,去她庄上,没好结果的。”
曲归执意相询,渔民无奈,只得说了曼陀山庄方位。
得了方位,曲归租了小舟,划船而去。
太湖上风景自然天成,百年无异,曲归离了岸边,置身湖上,不禁回忆起昔日同李莫愁泛舟游玩的情景。
此时风景依旧,唯少了身畔佳人。曲归暗叹一声,手上劲力再加几分,舟行似箭,向渔民所说曼陀山庄方位而去。
曼陀山庄距岸边不近,曲归下午申时入湖,直至夜色降临方于月光下远远见得郁郁葱葱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曲归在大理见得多了,不以为奇,将舟靠岸,跃至庄上,自茶树丛中悄然穿行,向庄内而去。
他知“琅嬛玉洞”在庄上一处阁楼之内,待走出花林,见到房屋楼阁,便趁夜色闪入,挨个搜寻。
以他为人,本不屑行此偷窃之事,但为增功力,以早日相见李莫愁,曲归怪性发作,几乎无事不可为,何况偷偷瞧几部书?
曼陀山庄楼阁极多,曲归依仗高明轻功,于庄内日夜找寻,终在三日后于庄后一临湖阁楼上发现机关,打开之后,便见“琅嬛玉洞”四字。
曲归入内又是一番查找,略过写有昆仑、崆峒等各大门派字样的木柜,在一刻有“青牛西去,紫气东来”的柜子前翻出一叠无字书册。料定是小无相功秘笈,打开一看,陡然一惊,暗道自己糊涂。
但见秘笈之上便如账簿一般,详细记着几月初几,收钱几何,买入何物,付钱几何。这才记起小无相功为防被盗,将吐纳心法写作账簿,当世只李秋水、丁春秋知晓暗号解法。
或无崖子亦知,但无论如何,曲归都是无从知晓的了。
曲归长叹一口气,将秘笈放回原处,出了阁楼,径离曼陀山庄。
他一心要学神功,却遇如此挫折,不禁郁闷,将小舟向苏州城划去,欲要吃喝一场,便去擂鼓山找苏星河破珍珑棋局。
舟行湖面,曲归心情郁闷,独游太湖,对李莫愁相思之情不绝涌上,郁闷渐消,忧郁渐盛。
如此心绪之下,曲归到得苏州城,买了两大坛数十斤酒,也不要菜,搬着酒坛重回小舟,划入太湖,于湖上回思往事,以相思下酒,开怀大饮。
心绪不佳之时最是易醉,一坛酒饮罢,曲归醉意上头,李莫愁倩影于眼前恍恍惚惚忽,若有若无,忽尔彻底消失。
曲归胸中陡然涌上一股酸楚之意,哇的一声,竟然哭了出来。呜咽两声,便即抽出铁箫,吹将起来。
箫声悠扬,奏的是黄药师为曲归、李莫愁所创新婚之曲。此曲内含不尽浓情蜜意,曲归、李莫愁往日游湖,常常吹奏。
这时曲归吹来,曲调虽一般无二,其间却莫名突出浓重的相思、悲戚之感。
其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暗,箫音不绝,直至明月高悬,星光点点,兀自回荡于无际太湖之上。
湖边渔民不通音律,听闻箫声,莫名只觉心中凄伤。
不知过了多久,湖中远处忽地铮铮声响,传来一片明亮琴声。
琴声舒缓柔和,夹杂箫音之中,随着箫音起伏时高时低,萦随箫音之畔,舒缓之意透入箫音,便如知交好友,前来抚慰自己伤心欲绝的朋友。
箫音似有所感,突然转高,涌向琴声,如同倾诉。琴声舒缓不变,安抚之意渐盛,虽未随箫音一并高亢,但无论箫音再如何高,琴音总可在无知无觉间流出,从未消逝。
箫音高亢半晌,忽地停顿。只见曲归于舟上双目通红,神情狂放,将脚边另一坛酒打开,提在嘴边,直灌下去。
这一灌便有半坛,曲归一把将另半坛酒连着坛子丢入湖中,执箫又吹,悲戚之感不减先前。
当他喝酒之时,琴声响得几下,就也罢休。琴声甫止,箫音便起。箫音既起,琴声自又随之而起,兀自舒缓轻柔。
箫音、琴声交织一处,箫音时高时低,疯狂肆意,琴音始终如一,轻柔婉转,以为抚慰。
曲归得黄药师真传,久习碧海潮生曲,箫音非同小可,此时所奏之曲虽无伤人之效,仍大有不凡。
常人听来只被其间情绪轻微影响,并无深害。弹琴之人却一心要抚平箫音,自要身心俱入,体会箫音之悲。
她本便是被箫音之凄凉引动心事,心怜吹箫客用情之苦,故弹琴相慰,此时又全心投入箫音,不知不觉间非但未能抚平箫音之凄,反而被勾起自身相思,琴声亦渐转低凉。
琴声转入悲凉,箫声不知怎地,凄伤中竟尔多出几分舒缓安慰之意,似在劝解开导琴声。
但以他箫音之威,琴音既已转悲,自不易轻易挽回,箫音相劝许久,琴声终于回复舒缓之调,箫音亦不知不觉间悲戚大减。
琴声蓦地里铮铮两响,声音轻快,似在相谢,箫音便也悠扬相应,亦是相谢,其间更微有歉意。
琴声铮铮复响,箫音再做回应。二者应和几下,各自轻响,乃是互道晚安,遂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