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苦等僧见徐长老无有异议,便同阅书信,待见得信上内容,再想到徐长老所言此信有关马大元身死之事,不禁骇然变色。
观信良久,玄苦道:“峰儿,你近前来。”
乔峰应一声是,走近玄苦身畔,躬身道:“师父有何吩咐?”
玄苦道:“马副帮主是你害的么?”
乔峰摇头道:“马二哥绝非弟子所害,只不知马夫人找到了什么线索,竟然疑心弟子。”
玄苦向他端详半晌,道:“那也就是了。只消非你所为,任旁人如何栽赃陷害,俱都无用。”
乔峰听恩师相信自己,大喜道:“是!”
康敏道:“玄苦大师已观了书信,怎说小女子是栽赃陷害?”
玄苦不喜争辩,摇一摇头,道:“峰儿,此信牵扯一个秘辛,一桩往事,其间详情,你总要知晓。无论如何,你得记着,行事万须无愧于心。”
乔峰躬身行礼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玄苦这才向智光和尚道:“大师请说吧。”
智光叹一口气,将三十余年之前中原豪杰如何收到契丹人要前往少林寺夺经的讯息,如何赶赴雁门关外,埋伏乱石谷前,以及大战详情一一说出。
乔峰听在耳中,不时出言附和,称赞一众豪杰,直到智光说出契丹高手刻画遗言,跳崖自尽,他们翻译遗言,心中愧疚,终将契丹人遗子交予少室山下一家农户收养之时,乔峰方自骇然失色,道:“那……那少室山下的农夫,他叫什么名字?”
智光道:“乔帮主已然猜到了吧。那农夫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乔峰大叫道:“不!不!你为何要捏造这番谎话陷害于我?我是堂堂汉人,岂是契丹胡虏?”乔峰说着,转首向玄苦看去,道:“师父!我……”
玄苦喟然道:“峰儿,何须执迷?汉人胡人,本无分别,行善即为善,为恶即为恶。智光大师所言确是实情,你来看看这书信吧。”说着将书信递与乔峰。
智光大师伸手道:“我再看看,瞧这信是否真是原信。”
玄苦道:“此信当无疑处。”虽如此说,兀自将信纸递与智光。
智光接过信纸,粗略一看,忽地将信尾署名撕下,吞入腹中,乔峰变色道:“你做什么?”伸掌拍了他穴道,将信夺过,却为时已晚。
乔峰解了智光穴道,连声喝问,智光道:“你已知自己身世,自要报仇雪恨,汪帮主早已逝世,智光和尚之命,你随时可取,至于这带头大哥,便请乔帮主莫要为难于他了。”
乔峰正自怒不可遏,场上蓦地响起一道声音:“智光大师何以多此一举?那位带头大哥的身份不难推断,以乔兄机智,纵一时不知,又岂能瞒他一世?”
乔峰、智光一齐变色,智光向声音来处看去,见是曲归,道:“少侠此言……确也有理。”
乔峰一脸困惑,道:“如何推断,请曲兄指点。”
曲归目光看向玄苦,道:“乔兄既有疑惑,何不请教尊师?”
乔峰便也向玄苦望去,玄苦道:“此事……唉……峰儿,你要报仇,为师决不能拦,唉!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带头大哥……”
“师兄!”少林玄生和尚忽地将玄苦打断道:“不可说!”
玄苦摇头道:“须知纸包不住火,犯下了错事,原该承担,想来方丈师兄也与我一般想法。峰儿,这位带头大哥,正是本寺玄慈方丈,我去授你武艺,亦乃受他吩咐。”
乔峰心头巨震,暗道:‘不错,契丹武士要夺少林经书,前去埋伏的众高手中本该要有少林高僧。这位带头大哥能让汪先师甘居于下,自只有少林方丈了。’
乔峰陡知身世,茫然无措,去看手中书信,见除玄慈言语外,还有先师留言: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帮主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压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这段话确是汪剑通亲笔字迹,再有玄苦、智光等人之言,真相早已明了,乔峰举目四顾,心中一片茫然,半晌无言。
忽然,一个娇柔女声道:“各位前辈,诸位长老,先夫不幸亡故,真凶究竟何人,此时尚难断言。先夫平日里忠厚老实,妾身实在想不出有何人要杀害于他,常言道:‘慢藏诲盗’,莫不是先夫手中有什么重要物什,旁人怕他漏了机密,因此要杀他灭口?”
乔峰电也似的目光霍然转到康敏脸上,道:“嫂嫂此话何意?”
康敏道:“妾身不过说一番自己心中猜测。”顿了一顿,又道:“就在先夫遇害的前一晚,有人上我家中偷盗。妾身给下三滥的迷香药倒,待醒来时,便在窗口发现了这個。”
说着话,康敏自怀中取出一把折扇,道:“好在那封信藏得隐秘,并未给贼人偷去。”一言落下,毒蛇般的目光瞬也不瞬盯着乔峰。
徐长老接过折扇打开,但见扇上画有图画,题有诗句,丐帮六老齐声惊呼,向乔峰看去,乔峰亦满目惊色,这折扇确是他的,那诗句乃汪帮主所书,而图画则正是徐长老的手笔。
徐长老长叹一声:“汪帮主,你终究还是看错了人!”
乔峰深陷冤枉,陡然大喝一声,道:“这扇子确是乔某之物,但众兄弟皆知乔某不喜携带折扇,向来妥善保管于总舵之中,却不知给何人盗去,拿来栽赃陷害乔某。”
“嫂嫂,以乔峰之能,如要到你府上取什么物件,岂用得着使什么熏香?我既不会空手而回,更不会失落什么随身物事。”
“别说府上只不过三两个女流之辈,便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乔某要取什么物事,也未必不能办到。”
丐帮各长老、舵主均知乔峰所言乃是实情,对这折扇一节,便都不信。
乔峰道:“乔某身世惭愧,丐帮帮主之位万不能居。”说着自身后长袋之中取出根绿竹棒道:“打狗棒在此,哪位兄弟愿肩负此职,请来领受此棒。”
丐帮众长老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乔峰连问三遍,竟无一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