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左袖右珠,俱被化解,鱼肠剑的剑锋却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向他咽喉刺来。
剑尖未至,剑气已逼得他肌肤微微刺痛。
心眉只有后退。
少林的“大挪移”身法江湖闻名,心眉轻功造诣自也十分了得。
他的腿、腰似乎根本没有动,却在一刹那间就滑出去数丈的距离。
他既然退出这好几丈的距离,世上本没任何一把剑能追上他了。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追上他的剑,根本就不会给他机会退避。
但他偏偏就退开了,剑尖也偏偏就跟着他飞越了数丈的距离。仍旧悬在距他咽喉寸许之地,剑气仍将他的肌肤刺痛。
心眉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曲归竟还未出全力?
若出了全力,他又岂能将这剑势控制得如此恰到好处?
剑已归鞘。
曲归已走了。
阿飞、铁传甲也都走了。
心眉却还呆立在雪地之中,似还在为那一剑失神。
龙啸云也在出神,他亲眼目睹了少林护法大师被曲归一剑击败。
曲归的武功,究竟已到了何等地步?
兴云庄的后墙外有个小巷,小巷中有个酒馆。
酒馆里有三個人,一个掌柜、一个男人、一个小孩。
李寻欢已从掌柜那里知道铁传甲来这里找了曲归和阿飞做援兵,去兴云庄救自己,却不急着前去和他们相会。
曲归和阿飞的本事,出入兴云庄绝无难处,他们不会遇到麻烦。
龙啸云一定会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离开,他们一定会回到这里。
他们果然回到了这里。
他们一回来,李寻欢就说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我要带着这孩子离开。”
“离开?去哪里?”阿飞问。
“杀秦孝仪的真凶,陷害少爷你的人还没找到,怎么能离开?”这句话是铁传甲说的,他立刻又说了一句话:“而且……而且少爷你离家十年,才刚回来……”
李寻欢没有回答铁传甲的话,对曲归道:“抱歉,不能和你一起找出梅花盗。”
曲归笑道:“其实我已经有了思绪。你真的要走?”
“是。”
李寻欢说道:“江湖很大,天下很大,每一处都有每一处的风采,这孩子已不小,该去看看。”
“那个林仙儿,她的确很古怪,你可以重点监视她一段时间。”
曲归点一点头。
阿飞突然转身,搬了一坛酒过来。
李寻欢和曲归都露出了笑容。
……
城南,古道。
多日大雪,宽阔的大道上积雪已厚,雪又结冰,更加难行。
一辆马车在冰雪上走着,马车的轮子上都加了铁链,好不致太滑。
赶车的大汉有铁塔般的身躯,满面虬髯,粗犷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光,不是冻的,是醉的。
因为他的眼也有些迷离,有些朦胧。
车厢里同样有些醉态的李寻欢斜倚在一个角落里,龙小云坐在他对面。
曲归和阿飞都没有来相送,因为他们已醉倒,醉倒在那小巷中的酒馆里。
也只有他们合力,再加上离别的萧索,才可将李寻欢灌得醉眼迷蒙。
龙小云在看着李寻欢,自从出了兴云庄,他的目光就几乎没有再离开过李寻欢。
这个人刚到他家里,就成了他的师父,还没几天,就带着他离开家,要去浪迹天涯。
龙小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也不禁有些迷茫,有些恐惧,有些想哭。
——初次离家的孩子,都难免会有些想哭。
龙小云毕竟不是一般的孩子,他竟忍住了没有哭。
他不由想起了父母的叮嘱。
“你的师父是个很神奇、很优秀的人,他……总之你多听他的,他一定不会害你。”这是龙啸云带着极复杂的神色,对龙小云说的话。
“李……他通常不会有错,对人也很好……你很快就会喜欢上和他呆在一起的。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他做了一件非常离谱的事,你就可以回家来了。”这是林诗音的叮嘱。
他们夫妻两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当然都没有当着对方的面。
脸上那种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
龙小云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爹娘一定不会害他,他们既然说李寻欢好,李寻欢就一定是个好人。
所以他正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
马车走的不快。
在往南走。
李寻欢已在关外呆了十年,刚刚入关,实在不想再回去。
江南,李寻欢当年纵横江湖,也曾到过江南。
也曾会过花家、丁家、南宫这些武林世家。
他们正是要往江南去。
……
李寻欢走了,兴云庄里的许多大侠却不知道。
他们正在商议如何找到“梅花盗”曲归,如何对付他和李寻欢的联手。
如何对付?
所有人都只是在说如何寻找,谁也没提该怎样对付。
连心眉都败在了曲归的剑下,还有谁能对付他?
夜,灯火通明。
为了要对付梅花盗和李寻欢,众位大侠彻夜不眠,以议妙计。
龙四爷向来豪爽大气,从不肯亏待了江湖朋友,“大侠”们既然“殚精竭虑”,他当然也只好令下人将酒肉不断地送去前厅。
总不能让“大侠”们饿着肚子对付梅花盗吧?
梅花盗呢?
梅花盗在哪?
兴云庄的后园中有片梅林,梅林之后就是当年小李探花的居处,冷香小筑。
但李探花十年前就将整个庄子送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冷香小筑也早就换了主人。
它现在的主人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
武林第一美人。
这热闹而冷寂的夜晚,武林第一美人在做什么呢?
冷寂的夜,冷寂的梅林。
前院的热闹似乎被隔断,根本传不到这里。
一个锦衣少年踏上小桥,走入梅林,似乎是要去不远处那小楼。
忽然,他停了下来。
就这么停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人缓缓自他身后走出。
锦衣少年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人身后的剑,目光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动,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被点了穴道。
他简直不能相信有人能这么无声无息的就点了他的穴道,但他确实被点了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