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主任摆了摆手，“你在北戴河怎么卖？我不关心也没那个功夫管。我关心的是你的冰水机里的饮料。听说味道不错。”

邵武点点头：“对，大家还挺喜欢，喝了都说好。”

到这个时候他大概也猜到冯主任在打什么主意了，但是这冰水机里边的饮料可跟汽水厂的汽水不是一码事啊。

果然，冯主任笑着说道：“小武，你看你卖那個冰水饮料那方子从哪儿来的？”

这话问的有点唐突，但是谁叫人家是冯主任呢，所以，又显得非常合理。

邵武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不是在广州进机器的时候人家给的吗？”

邵武没一下子说实话多少有点保留。

哦，冯主任微微有点失望，不过脸上的表情仍然很热情。他一把拉住邵武的手，轻轻的拍着，拍的邵武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两个大老爷们拉着手怎么画风这么不对呢？你要是个女同志，哪怕是个大姐，我让你拉着也心甘情愿。

“小武，你说咱们去广州能不能有门路找到好的饮料方子呀？既然这冰水机调出来的饮料就能这么好喝，我琢磨着它跟汽水儿也差不太多吧。再说那个地方开放，信息和物资流通快，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和东西都好找，所以我就觉得是不是去那儿取取经。”

邵武想了想，心说他还真没说错。再过几年，三水健力宝不就该有了吗？虽然不是广州，那也是GD省，而且好多有名的饮料都是从长江以南起来的，北方好像没什么大名堂。

可是你因为一个汽水方子跑到广州去合适吗？

邵武想了想，对冯主任说。

“冯叔，让我说吧，这一个方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除非你现在能弄出来跟北冰洋汽水一个味儿又比它便宜的汽水，不然的话你怎么也干不过它。现在北冰洋在咱北京城里谁也比不了啊。你瞅瞅不光咱们利民汽水厂，其他的汽水厂有几个景气的，这不是光咱们厂的设备和管理问题，也不是咱们汽水好喝不好喝的问题，这是大势所趋。小虾米怎么能干过大鱼？你那个汽水厂，是街道办的，人家的汽水厂是市里办的。冯叔认命吧，还是想想其他办法，把人安排好吧。”

其实冯主任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也不是他认识不到，是他不想承认。一想起来那几十个人，关系了大概几十户人家生活幸福，他就下不了狠心，做不了决定。

但是邵武这么直截了当的跟他一说啊，等于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去掉了最后一丝侥幸。是啊，就是有个好点的汽水方子，又能怎么着呢？你能比北冰洋的汽水好喝。即使是好喝，你能干过它？

说实话，要是早几年动心思，可能还有机会，现在晚了。

冯主任叹了口气，松开了拉着邵武的手，无力的靠坐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的懊丧。

要真说起来，现在这种情况距离陈大姐给邵武说的情况估计已经不远了，再往下等等，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用收废品的方式把汽水厂给收到手里。

可是，邵武到底还是看着冯主任这样做难，他有点不忍心了。不就是一个小汽水厂吗，值不当咱不顾着点人情。邵武在心里给自己开解着。

他想了想，组织组织语言，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才开口对冯主任说：“冯叔，你要是再想着跟原来那样养着他们不现实，必须得换个方式。”

冯主任睁开了眼，疑惑的看着邵武，然后慢慢坐直身体，很认真的对他说：“你说说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方式？”

邵武抿了抿嘴唇，对冯主任说：“前门外大街有卖大碗茶的，您知道吧？”

冯主任想了想，点点头：“我还喝过呢，去凑了凑热闹。”

邵武笑着说：“人家啥都没有，一二十号待业男青年，全都是返城知青，还能养活自己呢，咱们汽水厂这不是也可以借鉴吗？”

嗯？冯主任开始皱着眉头想了起来。

不过他想想没想明白。然后问邵武：“你说的意思我怎么没明白，咱这汽水厂喝大碗茶，怎么能一样？怎么卖啊？”

邵武说：“冯叔，我其实想给你说的是，就咱们街道上那个汽水厂，光生产汽水几个人就够了，哪能用得上几十号人呢？几十号人都是吃闲饭的，到最后几十个人还没有个几人干的快，干的效果好。你说说汽水厂能干好了才算怪呢。”

冯主任想了想，点点头。他也承认，汽水厂确实是人浮于事，大家都比着谁干活少，更别说去奉献了。

“可是还是那个问题啊，你只要几个人生产汽水，那剩下几十个人怎么办？”

“这就是我说的人家大碗茶。让他们去卖汽水啊。咱现在汽水比不过人家北冰洋，但是咱可以让人骑着自行车，一筐一筐地带着上街就在街头卖。总比在家躺着，干等着厂里发补助强吗？再说咱是街道办工厂，不是国营厂，街道上哪有钱给他们发呀？”

冯主任眼中一亮，可是很快又叹了口气，“他们会愿意，原来在厂子里都懒散惯了，现在让他们骑着车带着汽水上街头叫卖，我怕他们拉不下来脸儿啊。”

“我看冯叔你是当保姆当惯了。人家卖大碗茶的，都是知青回来，原来还都是中学生呢。现在不是照样两分钱一碗大碗茶，吆喝的比谁都欢实。拉不下来脸儿，那是没逼到劲。再说了，一瓶汽水给他们提成，不，是3分钱的劳务费，具体金额再讨论。你想想一瓶汽水就打赚3分钱，一天卖个几十瓶汽水。就能赚上一两块钱。一个月下来最少也得四五十吧。这不比普通工人工资高？”

冯主任越听越高兴，连连点头，可是他琢磨着琢磨着又皱起了眉头。

“那让谁留在厂里生产，让谁出去卖汽水儿，这又不好弄啊。”

得了。就这样天天左思右想，前怕虎后怕狼，这事儿要能干成才算怪了呢。

邵武忍不住摇头，他笑着对冯主任说：“冯叔，您别怪我说话唐突直接。”

冯主任摆摆手：“今儿咱只谈事儿，不论辈分，有话你尽管说，我都听着呢。”

“好。你不能让人觉得在厂里呆着生产就是好活，出去卖汽水就是赖活。比如说在收入上要拉开，只要好好卖就能拿好工资，在厂里生产相应来说工资就固定一些，而且管理员要求高，定期进行技术考核和工作态度考核。反正谁干不好，卖汽水的人有愿意享受固定工资，不愿意奔波的，随时都能调整。头一开始就把规矩、工资和责任都说清楚，愿意干厂子就改，不愿意干那大家接着在这摆烂等死呗。”

从冯主任办公室里出来。邵武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今天他说那些东西有些是合理的，有些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在现在这个年代，怎么做啊都容易出格。

所以，他说那个说法只不过是为了给冯主任提个醒，让他有个参考，真不是让他照着他说的意思去办，至于能不能起个头，把事儿给干起来，他不敢保证。

甚至他有种感觉，说不定让人卖汽水，还真不一定有人去呢。憋不到一定份上，你以为谁都愿意去卖大碗茶呀？

但是如果真商量成了，真开始大部分人出去上街卖汽水，说不定这工厂还能再撑一段时间。最起码能给很多人一个缓冲机会，让大家适应一下社会和时代，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样一来，他等着收废品的心思就要往下边放放，再等等了。甚至有可能不用再打主意了。

他只有自己在心里开解自己，反正现在爷爷忙得也跟孙子一样，顾不上一个小小的汽水厂。

……

第二天一早，邵武就蹬着他的三轮车带着许国平赶往动物园派出所。

许国平坐在三轮车上说道：“武哥，我买了4斤糖炒栗子，4个果子面包，还有好几样点心，你看这一包装的满满的。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邵武笑了笑，“你怎么不留下来点儿给婶子吃？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点粮票，你再买一点儿，下午我回家的时候给姥姥他们捎回去。你也给婶子留一点。”

“我妈那儿我已经给她留的有了，可把她给高兴坏了，虽然她没表示，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别以为细微的动作观察不出来。现在我特别留意她，武哥，真是经你一提醒，我越看越觉得我妈有问题。”

邵武不禁乐了。“你小子哪有那么说婶子的，啥叫有问题啊？再胡说，莪把你从车上踹下去。好了，别扯那些没用的，记住，刚才我说的，等会我再给你点粮票回去你再买点栗子和点心、果子面包。我要捎回家。多买点儿。”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了派出所。今天廖三哥不在，但是不耽误轻松的把那一车衣服取了出来，让许国平骑着回家了。

“路上小心点儿，别再出事儿了，另外别嫌我唠叨，别忘了买东西。我回家的时候，去你家去拿。”

两个人挥手告别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