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
一时间,《回答》这首诗歌在各大学校园中,广为流传。
震旦大学、光华大学、沪市大学.......
在图书馆、在公园里、在教室里乃至于在卫生间里,你时不时都可以听到朗诵这首诗歌的原因。
以至于某些不常接触诗歌的学生,也快能够完整背诵。
为了声援包国维,学生们似乎在开展有组织的抗议行动,他们聚集在诸如《沪市新报》、《新闻报》之类的报社门口,也没有任何暴力行为,只是高声朗诵着《回答》里的诗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又一次学生运动兴起了。
沪市的国府机构一开始还有些慌乱,甚至金陵方面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导致学生们奋起抗议。
随后一调查之下,发现竟然是这档子事儿,募捐会还是杜月笙着手举办的,章太炎先生也有在其中。
那没事了。
国府甚至还从警署派了一队巡警,维护学生们的安全和防止出现骚乱。
学生们若是想要动手安心劝阻,但是你报社若是想要打人,对不起了去警署走一趟吧!
不过出奇的是,这次抗议活动十分的温和,甚至在人群中,有一些人自发维持秩序,所以并没有造成骚乱。
但依旧对于沪市内的各大报社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事情会很快降下去么,现在怎么越来越没有办法收场了!”
沪市新报的办公室内,林乐元戴着一副墨镜,身上明显沾染了些泥土,连脸上都蹭破了一层皮。
倒不是他被人打了,只是他在准备进入报社的时候,被几百名学生喊了一嗓子。
“我——不——相——信!”
心虚之下,林乐元顿时一个趔趄,摔了一个狗啃泥,为了保持自己绅士的形象,他当即戴上了一副墨镜。
副编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死了娘一般,哭丧着脸说道。
“林先生,都是包国维,他写个什么劳什子诗歌,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嗯?”林乐元一瞪眼。
副编辑立马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对不起,sorry,您看我这都气糊涂了,Mr.Lin。”
林乐元环视四周的员工说道:“你们呢?没有想要说的么?”
在场的员工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上报社确实理亏,甚至是有意为之。
这个年代,仅仅靠普通的时事新闻能赚几个钱啊?
报社在此番冲突里,虽属于拿钱办事的,但谁又不知道,这里面有林乐元这个主编的推波助澜。
对于报社来讲,若是想要赚到钱。
不得将事情挑起来?
让双方开始一轮火并,最终无论是攻讦方还是防守方,无论谁正确谁错误,无论有没有结果。
为了能够取得道理上的胜利,哪个能不为了发稿,给报社投一些钱呢?
届时,尚且不言冲突带来的销量飙升,报社甚至可以两头吃!
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引火上身了?
专栏作者们还有编辑,各个都各怀鬼胎,因为报社如今的风评急转直下,销量也连带着腰斩,有些人甚至都开始准备找下家了。
林乐元问道:“吴眺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副主编搓着手答道:“咱们已经写信过去金陵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答复。”
林乐元眯了眯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之际,也只能够期望租界那边会有些动作了,实在不行咱们也只能够服软。”
虽然很不愿意,但林乐元知道,如今想要保住报社的销量。
公开宣布捐款是能够堵住悠悠众口的最佳方式。
在组合拳之下,沪市内许多针对包国维、章太炎以及募捐会的报社彻底哑火了。
但以《时报》为首的报纸却开始了反攻!
在章太炎与杜月笙的斡旋之下,甚至连《申报》都加入了支持的立场。
文坛的各个大佬们纷纷发出了文章。
林玉堂发表相关社论——《论张啸林、张之平等人之三两恶行》
章太炎也接连发布好几篇文章——《驳狺狺狂吠之徒书》
戴望舒从个人的角度为包国维澄清人品——《包国维此人乃文坛之新星也》
......
乃至于戴望舒所发动的,诸如邵洵美,余上沆等人,都纷纷在了解事情后,发表文章评论声援。
自发支持包国维的普通文人更是数不胜数。
甚至连在北平的胡适之都关注了南方的这场文坛论战,他本人没有发表文章,但与友人商讨了一番,在对方的文章也加上了自己署名。
算是在这场文坛“盛事”之中挂了一个名。
......
“各位不要急,不要拥挤,咱们已经开辟了三个捐款箱,若是大额的捐款可以将善款寄到这个地址。”
募捐会场之上,高为新招呼着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扯嗓子对乌压压的民众们大声喊道。
仅仅过了几日,募捐会的风评就瞬间逆转,从原先的多方质疑,到如今的万民支持。
甚至于前段时间的争端,都为章太炎所发起的募捐会更加拓宽了热度。
民众都是从众的,之前听说这个募捐会好像不靠谱,便都处于观望状态。
而最近在报纸上听说,哪个大人物又捐了多少多少钱,甚至于似乎国府都下场正式支持了。
前段时间对于疫病的恐惧,如今演变成了对于捐款的热情,乃至于贩夫走卒都能够抠出一些硬币,郑重地投入了捐款箱之中。
而许多大学的学生们,在募捐会上当起了气氛组,一有人捐款他们就在旁边发出了惊呼之声。
甚至于在看到普通民众捐款的时候,他们有些人还会热泪盈眶。
学生都是纯粹的,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大多数人都怀着赤子之心,真正的为国家为民众付出自己的一腔热血。
老杨今天得了空,听说这里有募捐会,还是跟包先生有关系。
他当即二话不说,从平日里攒出的钱里面抠出了五块银元,郑重地在红色的募捐箱前面投了进去。
“喔!”
“先生高义!”
“一个黄包车夫尚且如此,那些个洋场舞厅先生们,怎么好意思无动于衷的?”
......
他刚刚准备离开,便听到周围学生们的欢呼之声,夸赞之声,简直是不绝于耳。
老杨还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摸摸脑袋,然后朝着诸位学生们拱拱手。
随后走出会场的时候,他还情不自禁,也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炳麟兄,当初你可曾想过能有如此的盛景啊!”
最近文坛的风刮了起来,杜月笙也回去恶补了一番文化知识,近来学了好多之乎者也,说话倒也像模像样起来。
章太炎有些激动,他颔首说道:“我原先只是想着,能在沪市找到一些好友,稍微扩散一些影响力,若是能够让些实业家也参与进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如今的法令纹有些深刻了,但在此刻也舒展开来说道。
“若是在古代,此番景象便可用四字来描述,民心可用!”
“我原也觉得国人是有些愚昧的沉睡的,如今看来正依秉文所言,他们只是沉默的大多数而已,只是缺乏有识之士的带领。”
冥冥之中,章太炎的观念似乎有一些松动了。
杜月笙则是痛快地大笑说道:“炳麟兄,你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啊!”
“先前我们俩还在头痛呢,我在国府还是有些人脉的,在报社这边也能够说上一些话,但这需要时间运作,而且谣言也难以消除。”
他眼里冒着精光继续说道:“秉文这手简直是釜底抽薪,可是好好打了那些狗娘养的脸一把!”
痛快之下,他下意识地爆粗口了,饶是杜月笙也不能够因为别人说了两句,就冲上去给人家报社封了,这是会败名声的事情。
更别说后续的各种麻烦,所以杜月笙憋着一股子气呢,在知道事情原委之后,特别是看到平日里可恶的那些报社,被学生们抵制得都快要关门。
这种感觉比将刀子捅进敌人心窝子,还要爽快一些。
他算是明白,文人之间的攻讦,为什么那么喜欢让别人身败名裂了。
这硬刀子哪有软刀子好用?
听到这个,章太炎倒是没有多少兴奋,对于包国维的才华和天赋,他早就认可了,心中甚至将其划在了接班人的位置上。
但他更加觉得,自己如今像是一只护不住幼崽的老鹰,这个徒弟成长的太快了,锋芒绽放的太过早了。
不由得不让人忧虑。
章太炎揣着手说道:“我如今倒希望他,能够好好读书,今后能够留学国外,学成归来再为国家好好效力,能够有所建树。”
这话语里面,体现了一个师父的殷殷期盼,杜月笙一时间倒有些感慨了,看向自己的那些徒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包国维如今这么优秀了,章太炎还尚且如此严厉。
自己可不能太过于松懈了,一时间看向身后的那些徒弟,眼里里面便出现了一丝锋芒。
杜月笙又问道。“炳麟兄,此间事情这几日内便能够了结,后续的善款还在统计之中,后续会一并交给褚先生,你这行程如何安排?”
章太炎说道:“是该要回去了,杭城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年后我还得到姑苏讲学,明日或许就去拜访一番周树人。”
......
沪市某处宅邸之内。
“张啸林!这就是你所说的有万分把握?你的靠山呢?不会就是曰本人吧?”
大堂内,张之平大发雷霆,他脸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眼睛也有些血红。
“莫急莫急。”
张啸林呷一口茶,眼睛里面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凶光,随后脸上挤出笑容安慰说道。
“这不是都在运作了吗,需要一点时间,杜月笙那些人得意不了多少时日。”
“一点时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快要身败名裂了!”
张之平歇斯底里起来,他如今心中无比的后悔,自己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因为一些钱财和利诱就帮这个人作事。
“好几位好友寄信过来质问我到底在干什么,有些人甚至说骂我是卑鄙小人,要和我断交,就连好几家报刊杂志都与我断了专栏!”
“我现在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张之平的预料,报社以及一些朋友的切割还是小事。
最让他在意的是名声的败坏,特别是在沪市大学生群体里面,他都快要被批臭了。
这是一个文人完全不能够容忍的!
你可以杀了他,但是不能让他身败名裂!
张啸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只说你自己,我也损失了不少人和地盘,这些......”
这个时候,门外跑了一个下属,在张啸林耳边耳语了两句。
张啸林话未说完,脸上便露出光彩,拉着张之平就往外走。
“干嘛?”张之平没好气地说道。
“别耍没用的脾气了,我的祖宗,泽田先生的人来了,快与我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