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大人确实是练成了降龙掌，但，不对……”

孟黎满脸悻悻，满头大汗道：“石海风他……又和陈大人你不同，不一样的……对，不一样……”

孟黎语无伦次，思索着怎么说话才能既不得罪到神衣卫，又能攻击石海风。

磕磕绊绊的话让全场看向他的目光逐渐浮现出哂笑。

恰在此刻。

结束了比武的少帮主石海风和九袋长老尹振玮一同返回把酒问青天七重楼。

孟黎嘴巴一闭，不再纠结刚刚的话题，论起实力，他和尹振玮相差无几，如果被这少帮主挑战，恐怕也不是对手。

回来的两人落座。

石海风奇怪地瞥了一眼，还在疑惑楼里的氛围沉默得诡异。

按照以前，他刚回来，就有一两位九袋长老迫不可待跳出来抨击。

如今没有，倒是奇怪。

石海风与九袋长老一战之后，接下来的比武又回到了丐帮普通弟子间的较量。

玉玑子和慧度禅师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没有闭口不谈，以自己的积年累月的武学经验给几场战斗做出点评，算是没有拂了丐帮的面子。

几位九袋长老笑着搭话，给出自己的见解，印证武当少林两位大师的点评。

把酒问青天七重楼的气氛一时间回到了演武该有的正轨，主客尽欢。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剩下的普通弟子比武实则无足轻重。

这届君山演武本身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

残阳似血。

鲜红灿烂的余辉洒满整座演武场，红霞如山压在天上，巍峨壮阔。

第一日的君山演武结束。

侍从将众人引至“醉仙坪”用餐，东西双坪已经摆设好桌桌丰盛的晚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过陈昕浅浅三人地吃了一点，随后离桌。

陈昕嘴角扬起，道：“花兄好久不见。”

从进入侠义第一厅，陈昕就看到了花云，只是那里不是适合闲聊的场合。

再到把酒问青天七重楼，又要观览比武，花云的位置又被安排得比较远，也没机会相谈。

直到醉仙坪的晚宴，花云只是吃了几口便离场，陈昕立即明白他的用意。

“见过陈大人，见过两位铜令大人。”

花云对陈昕三人抱了抱拳，一袭修身青白色长袍，纸扇不离手，温润如玉，贵而不离俗尘。

“江南花家少家主，久仰大名。”蒋横川、严冲一见到花云，即颇有好感，抱拳见礼。

“闲话少叙。”陈昕开门见山，问道：“花云，石海风在哪里，我有要事和他谈？”

“我在这里等陈大人，正是为了带你们去见海风。”花云颔首，迈步走进一处幽深的小石路，离开醉仙坪：“陈大人，请跟我来。”

三人紧随其后，消失在远处。

醉仙坪的晚宴上，孟黎放下一坛好酒，瞥了眼陈昕和花云离去的方向，伸手欲勾，想要唤来一位弟子跟着去查看。

坐在他旁边的尹振玮眼疾手快，当即拦住对方，轻声道：“跟踪神衣卫，你在想什么呢？”

“多谢尹兄提点。”孟黎手一抖，苦笑摇头，自己也是喝醉了，居然会想着让一名弟子去跟着神衣卫。

论起跟踪手段，神衣卫才是祖师爷，丐帮弟子不知道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要跟踪的那人还是通玄层次的高手，怕是三十丈开外就得被察觉。

别说弟子了，就算九袋长老也不可能悄无声息跟踪对方。

而且，这要是被对方发现跟踪，一个意图暗害神衣卫的帽子扣下来，打进诏狱都是轻的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花云引着陈昕三人穿过一座座幽僻的小院，

“花云，你和石海风有多少把握能够胜过解无妄？”走在穿廊，陈昕问道。

“把握……”花云沉吟半响，道：“并不大。海风练就全部十八掌，不出意外，此次君山演武逼宫后，有武当少林两大国宗见证，解无妄不可能再占住代帮主的位置，以代帮主之名，行帮主之事。”

“这已经是极限，没了代帮主，解无妄依然还是执法长老，丐帮还有很多支持他的人，依然在君山有这很大的话语权。

虽然帮中也有宋隽长老、莫不收等人支持海风，但比起解无妄一派还是很微弱。”

花云话音一转，道出石海风和解无妄最大的差距：“海风必须尽快突破通玄，才能在丐帮获得和解无妄对等的支持。”

实力，是江湖人绕不开的话题。

通玄层次在丐帮也是顶端战力、定海神针的存在，外景不过是长老和弟子一级。

纵使你石海风练成全部十八掌，天赋出众又如何，不成通玄，终究威胁不到解无妄的地位。

未来的潜力需要时间兑现，而时间，往往能够催折大部分天才。

“花云说得对。”

远处传来道开朗的声音。

众人来到一座凉亭，石海风拱手行礼：“见过陈大人，见过两位铜令大人。”

陈昕眸光扫过石海风，脸庞和身形比之前削瘦一些，眼神坚毅，双目围着一圈黑眼圈。

自从苏州一别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個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石海风不仅在那之后，练成了全部降龙掌，功力亦有所提升，远非当初，怪不得能入天骄榜第六。

抱拳之后，石海风郑重看向陈昕，一揖到地：“陈大人不远万里自京城而来，海风不胜感激。”

陈昕微微错身在一边，不受这一大礼，轻声道：“不必如此，我这一趟来君山另有重任在身，顺带帮你撑场子罢了。”

石海风缓缓起身，他知道陈昕的性子，不受礼就是不受礼，外人强求不得。

而且，陈昕也不屑于对自己说假话。

那么他真的是为了其他事情而来，帮自己，不过是顺带的。

即便如此，石海风依旧心怀感激。

论迹不论心……

“陈大人。”

石海风深深一躬，感激地说道：“把酒问青天七重楼的事情，海风已经听花云说过，仗义持言，海风在这里谢过了。”

陈昕这次不避，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大家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说回正事吧，你让花云找我，是要我说什么？”

“礼不可轻。”

石海风摇了摇头，大家的确是好友，但也正因如此，才不能轻视礼仪。

“陈大人。”石海风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道：“在下的师尊曾经失踪许久，但如今出现了……”

“‘醉饮江河’江上游？”陈昕眉头一扬，巧了，自己也想跟你说这件事：

“江前辈就是今天午时强冲庄门，闯出君山岛的黑衣人吧？”

石海风一惊，“陈大人，竟然知道……”

“不过也正常。”石海风点了点脑袋，毕竟是一位资深的朝廷金令，别具慧眼，洞察秋毫，稍有蛛丝马迹就瞒不过他。

石海风叹了一叹，道：“今日师尊被逼无奈，只能强闯气象万千庄，陈大人休憩在白鸟汀，午间应该见过。”

“是见过。”

陈昕扫了一眼石海风，接着说道：“起初我并不确定，毕竟黑衣人使用的一掌一拳，虽然有降龙掌的痕迹，但皆不是丐帮武学，包括轻功也是如此，我也只是猜测他可能为江前辈。”

说罢，陈昕加重了语气，道：“海风，你知道江前辈的状态很不对劲吗？”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表情皆是一肃。

“知道。”石海风沉重地点了下脑袋，眸光稍微暗淡：“师尊他被白莲教的《种莲术》控制了。”

陈昕一幅不出所料的表情。

石海风定了定心神，接着讲下去，缓缓道来整件事的全貌：

“这一切说来话长。君山演武在即，我和花云在半个月前回到君山，直到五日前，师尊忽然出现在气象万千庄中，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癫狂之时，会攻击目之所见的任何人。”

“在下找到师尊，试图唤醒他，但无济于事，《种莲术》唯有《种莲术》可解。

“师尊年轻之时曾经得到过奇遇，修炼了一部静心秘法，精神力远超常人，所以才能勉强抵抗《种莲术》的控制，能维持短暂的清醒，可无法维持长久。

“即便是清醒之时也是浑浑噩噩，五日以来，我和师尊的正常交流极少，不出几句话。

“我将师尊安置在我住的小院中，无法将师尊带出去寻人相助，因为解无妄一直带盯着我。

“然后便是今日，君山演武即将开始，师尊忽然感觉到强烈的种莲术命令，让他对气象万千庄中所有人都大开杀戒。

为了避免酿成血祸，我和花云只好掩护师尊，闯出气象万千庄，前往无人的山林……”

石海风回想起这五日发生的事情，可谓是起伏不定，先是失踪了四年的师尊再次出现，但却成为了被《种莲术》控制的受种者。

必须时刻运转静心秘法才能压制被控制的心灵，本来在花云的帮助下，师尊的状态逐渐好转，但却在今日急转直下，连静心秘法都几乎失效。

为了不造下无辜杀戮，师尊不得已强行闯出气象万千庄。

听完石海风这长长一段话，陈昕三人皆是若有所思。

《种莲术》如今魔道之中唯有第五长生会使用。

推算下来，“轮回天王”第五长生被越君斩断双臂后，一路南下正好能来到岳州府。

也就说，对方宣府一役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丐帮的洞庭君山？

莫非，这里有什么东西强烈吸引第五长生？

陈昕沉吟道：“海风，江前辈既然强冲出气象万千庄，那应该有和你约定好的，清醒时候的会合地点吧？”

“有，就在岛外的龙首山。”石海风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隐瞒。

种莲术的命令影响越积越深，今日的杀戮命令，江上游几乎无法抗拒，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换一种方式“完成”命令。

不杀人，杀动物。

杀动物也算数。

完成杀戮命令之后，《种莲术》的控制效果会降低不少，江上游能为自己争取到短暂的清醒。

在江上游决心要闯出气象万千庄后，曾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和石海风交流过几句话。

两人约定了会合地点，龙首山上，龙涎泉下。

陈昕眉头轻轻一扬，道：“我们去龙首山，我有办法解开江前辈的《种莲术》控制。”

“好……”石海风下意识应了一句，之后才反应过来：“陈大人，你，你能解开《种莲术》？”

一旁花云也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昕。

要知道，《种莲术》唯有《种莲术》可解。

这岂不是意味着，陈昕掌握了这部出自白莲教的，可以操控人心的秘术……

“陈大人跟我来。”石海风眼中一闪，略过这个敏感的话题，仿佛刚刚不是他问出那个问题。

神衣卫会一手精神秘术很正常，诏狱审问重犯要犯就能用上。就是这个道理，别想多了……

石海风当即动身，往北方而去。

轻功飞檐走壁，陈昕四人紧随其后。

五人离庄出岛没有任何遮掩，动静不可能瞒过值守的丐帮弟子。

气象万千庄北面。

一名六袋弟子忽然间瞥见五道踏雪无痕身影飞出，又在其中见着熟悉的少帮主。

他神情一震，急匆匆跑进庄中，通知自己的师父。

……

龙首山脚下有座小集市，坐北朝南，依托丐帮而兴起，不仅洞庭湖附近的村落，甚至是州府城都有客商不远而来赶集。

盖因洞庭湖，通体透明，洁白如银，无鳞无刺的特产银鱼，饱受岳州府城中富贵人家追捧，只要来回走一趟，起步就是十倍的利润。

从君山岛前往龙首山最快的方法，就是由南向北穿过小集市。

随着丐帮轰轰烈烈的君山演武举行，龙首山集市的客流量更上一层楼，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游客接踵摩肩，络绎不绝。

来到集市，陈昕五人放慢脚步，人群密集，不好使用轻功，快步穿过大半个集市。

集市半段，人微稀疏，五人脚步骤然停顿。

酒香四溢，小路左侧一座挂着“神仙醉”的酒摊颇为瞩目，老板开了一坛美酒摆在草席上，又摆了几个杯子，吆喝着免费品尝，不好不收钱。

酒确实是好酒，但他还将数十坛未启封的好酒摆满了左侧的道路，挤占了其他摊贩的位置，更使得行人不得不绕行。

集市小道上的远处，一名糖葫芦贩子慢悠悠地走来，草棍上的糖葫芦还有十几根，插得满满当当，似乎生意不是很好。

小路右侧，一名枯瘦老者手持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铁口直断”的招牌，他正捧着本易经沉浸读着。

算卦摊子前面是一个卖糖水的摊子，正在熬煮着糖水，淡淡甜味扑鼻，不过被小道对面浓郁酒味掩盖了不少。

糖水摊子主人是名素白衣裙的美艳妇人，笑容甜美，摊前的小桌椅上已经坐了几个男性顾客，不知是冲着糖水的甜过来的，还是冲着笑容的甜过来的。

糖水摊子再往前，则有一座摆放着各类布囊的小摊子。

“嗯，这是？”

陈昕脚步一顿，目光扫过，这些布囊一个个的材料竟然都和「巴蛇袋」九成相似。

摊主是位憨厚的汉子，他见着陈昕的目光，含笑道：“客人要不要挑个袋子，个个都是真材实料，俺娘子用小巴蛇的蛇皮缝制，绝无虚假，就只收个材料钱，还有一点点加工费。”

原来是小巴蛇皮缝制的……陈昕微微点头。

小巴蛇，异兽巴蛇与普通蛇类结合的后代，只蕴含着极少数的巴蛇血统，并未任何奇异之处。

“客人再看看这个。”

汉子摊主见陈昕站在摊前，误以为他很感兴趣，连忙推荐另一种他巧手娘子制作的东西，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形图腾，用芦苇草编织而出：

“客人，您瞧，这修蛇苇编是不是跟真的一样，挂在身上可是会有好运气的。”

“好运气？”陈昕奇道。

汉子摊主兴奋道：“没错，客人您可知道巴陵城名字是怎么来的？

嘿！

俺跟你好好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洞庭湖有只叫做修蛇的大怪物，一口一只巨象，吃得掉许多百姓的粮食，害得大家都没有吃的。

所以，有个叫做羿的神仙，奉天帝的命令，把修蛇斩成两段。”

“修蛇也叫做巴蛇，巴蛇死的地方自然就叫做巴陵了。”

“巴蛇为害一方，为什么把修蛇苇编带在身上，就会有好运气？”陈昕嘴角一抽，难道不应该编织那个叫羿的神仙才对吗。

“嘿嘿，客人您好好瞧瞧，这条修蛇中间是不是有条不一样的痕迹。”汉子笑道。

陈昕看了一眼，修蛇苇编中间，用的的确是其他材料，将修蛇分为上下两截。

“这是被神仙斩成两段的巴蛇啊！只要带在身上，就有神仙保佑，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害怕，好运气这不就在吗。”

汉子憨憨地解释着。不过实际原因是，人形太难编，他那位娘子手再巧，编一个人形苇编也需要大半个时辰，都够编三条蛇形苇编了。

陈昕浅浅一笑：“这么神奇，那待会打起来，老板应该也不会被波及到吧？”

打起来……汉子摊主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