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
陈昕众人带着昏睡的江上游疾行至此,一路上谨小慎微,确保没有再被暗中的视线盯住。
石海风将大家带到一间酒家,正欲推门而入。
忽然有只白鸽在空中盘旋,严冲掌心一翻,往天上伸去,认得出他的白鸽落在手背。
严冲从白鸽腿筒中取出一张小纸条,略微展开一览,随即看向陈昕,陈昕微微颔首示意,严冲旋即抽身离开。
神衣卫的事情没有影响到石海风,他推开小院大门。
咯吱。
小院中酒香浓郁,栽种有颗通天龙槐树,枝繁叶茂,不知已经有了多少年份,此刻有位身着粗布麻衣的乞丐正倚着龙槐树树干,独自一人,贪图一点树荫,拿着葫芦自顾自往嘴里灌酒。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洒落散乱的金黄。
听到石海风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才睁开醉意迷离的双眸看了过去。
“哦……石小子还有花小子啊,怎么突然有兴趣来老酒鬼这里啦?”
名号“醉八仙”,丐帮前任掌棒龙头,宋隽醉眼朦胧说道。
“宋叔。”石海风尊敬道,他和花云前脚走进来,后脚陈昕和蒋横川也踏进小远里。
“嗝儿~”宋隽已经把酒葫芦举到脸上,遮蔽了半边视线,打了个酒嗝后,他用仅剩的眼睛扫过,瞳孔瞬间一震,神衣金令?
“果然江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外号。‘醉八仙’之名果然贴切。”陈昕抱了抱拳,笑道:“宋老气质当真是非同凡响。”
“哪里的话,哪有什么气质,一个老酒鬼罢了。”
宋隽急忙放下酒葫芦,抹掉嘴边的酒迹,整一整衣襟,从树根旁站起,端端正正伫立,有点埋怨地看向石海风,你小子怎么忽然带人上门,都不事先说一声。
这一瞥,就让宋隽注意到石海风身后背着一人,越看越是熟悉。
“等等,他是……!”
咣当!
宋隽手腕一抖,酒葫芦砸落在地上,溅出其中的美酒。
原本会让他伤心欲绝的损失,此刻却半点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宋隽猛地一個激灵,《天元心法》运功而起,霸道无绝的内力蒸发了他一身酒气,整个人复返清明。
定睛一瞧。
“果然是江兄。”宋隽喃喃道,热泪顿时盈眶,情绪上涌,他与江上游之间不是兄弟甚是兄弟,感情非比寻常。
自从四年前江上游失踪后,宋隽曾苦苦寻找数个月,最终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每日除了照拂石海风这位好友的子弟外,一直都在借酒消愁度日子。
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的宋隽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好友。
“跟我到后院。”
宋隽声音爽朗,一身颓废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石海风一众人的组成,以及昏睡中的江上游,宋隽不用多想,便能将整件事情的样貌猜测到。
石小子将江兄带到这里来,毫无疑问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庇佑。
后院,居室。
石海风将江上游安顿好,见到师尊熟睡的模样,安心地点点头,随后退出居室。
来到大院,此时陈昕几人和宋隽围坐在一张石桌子上,将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讲述了一遍。
宋隽又喜又怨,喜的是失踪了四年、又被《种莲术》控制的江兄终于得救;
怨的是石小子这个家伙,自己在丐帮照拂了他这么多年,五天前江兄就已经出现,他居然没将这件事情告知给自己。
“宋叔,是在下不对。”石海风摸了摸脑袋,尴尬道:“师尊当时状态很不稳定,我和花云认为少接触一个人,就少一分风险,所以才没将这件事情透露给您,抱歉……”
宋隽揪了揪自己颔下雪白长须,欣慰却又无奈道:“你小子,就是喜欢不声不响,把什么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
说罢,宋隽又看了眼花云,幸好石小子交到个知心好友,两人倒是同心协力。
“江兄还要沉睡许久才能苏醒?”宋隽问向陈昕。
“是。”
陈昕点头,解释道:“江前辈心神使用过度,药石、外力皆无用,只能等待他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不过不必担心,没有后遗症存在,时间到了自然就能醒来。”
“石小子,江兄醒来之前,酒鬼我寸步不离。”宋隽转而望向石海风,郑重道。
“麻烦您了,宋叔。”
石海风诚恳道,师尊面临暗中的危险巨大,极大概率就来自于解无妄,他不敢将师尊安置在气象万千庄中,只好托付给宋隽。
宋隽一连几天消失不见,也不会引人怀疑。
自从卸任掌棒老头之后,宋隽就一直对帮内事务不上心。
哪怕是今天的君山演武,他也只是在侠义第一厅前充当了一回守门人,之后在把酒问青天七重楼观看比武也没有过去,径直回小院喝酒了。
“有宋叔护住师尊,海风也能全力与解无妄相争。”石海风眼眸中精光一闪,这次君山演武,不仅要让解无妄把代帮主的位置吐出来,再之后,待师尊苏醒,还要重新夺回帮主之位。
陈昕看得出石海风的想法,不若他根本没有阻止的理由。
君山演武确立石海风帮主继承人的位置,迫使解无妄无法再以代帮主的身份行事,日后江上游苏醒,重登帮主之位,解无妄将陷入毫无退路的境地,势必寻求其他力量的相助,
陈昕不怕解无妄动手,就怕解无妄不敢动手,这样一来,他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和解无妄有关联的魔道一网打尽。
解无妄和魔道中人一个个都是无法无天的秉性,更何况自己表面只带了严冲、蒋横川两名没有威胁的外景……
众人与宋隽浅聊几句,接着告退,离开院落,从巷子中走出。
恰好这时候,有两人迎面走过来,但仔细观察他们的步态,分明就是冲着这条小巷来的,意图明显。
石海风瞬间紧张起来。
不过在看到两人的外貌后,顿时松了口气。
“许久不见。”
陈昕见到两人,嘴上扬起一抹笑容终于来了:“冷大哥,你总算是到了。”
两人正是刚到杏花村的冷连风,以及去接他的严冲。
……
气象万千庄中。
刚刚在龙首山出现过的执明法王,再度现身与把酒问青天七重楼的第七层楼顶。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丐帮代帮主解无妄、“轮回天王”第五长生。
此刻执明法王正在盘坐运功疗伤,胸口一个猩红如针孔般的伤口骇然惊人,正是陈昕虚空一射所造成的。
双袖空荡荡的第五长生淡淡看了眼执明法王:“之前在宣镇的时候,他还没有这门箭法,应该是回京后从神衣秘库中学到的。”
执明法王无所谓道:“他舍弃秘库中其他顶尖武学不要,偏偏挑了部箭法,不是想着出奇制胜,便是真觉自己一身外功无需再补充。但箭法终归是小技,杀不了人。”
说话间,刺入心脏的真气被磨损消弭。
疗伤完毕的执明法王缓缓起身,走向楼顶外侧围栏,边走边道:
“江上游中了我一拳,七道劲力入体,阴阳二气失衡五脏六腑俱损,不死也残。除非他们能找到药王宗的圣手医师治疗,否则短时间内,江上游就是个废人。”
“把他们的精力牵扯在江上游那边,这样便足够了,有劳法王。”
解无妄站在栏杆边上,从楼顶俯视气象万千庄全庄,闻言道:“如果不是那个陈昕学了你们魔教的《种莲术》,能给江上游解咒,也不必请法王您出马。”
第五长生眼角一抽,没折。
那小子的《种莲术》造诣非同小可,就连自己都不小心中招。
执明法王径直走到解无妄旁边,把酒问青天七重楼外是弥漫天空的湖雾:
“除了神衣卫那批人,还有一名通玄神射手在帮江上游,若不是他和陈昕联手,我也不必退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通玄神射手?”第五长生皱起眉头:“箭神遗族,他们不好好待在商丘避世,过来干什么,这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无妨。”
解无妄摇摇头,语气坚定:“箭神遗族早已落寞,没有神意坐镇,我早有防备,他们威胁不了我们。”
得到这句话,第五长生和执明法王对视一眼,猜测到解无妄有事情在瞒着他们。
不过他们又何尝不是也有事情瞒着解无妄,双方仅是彼此利用的关系,怎么会相互全盘托出。
解无妄说得也有道理,箭神遗族虽然名头响亮,可早已落寞,如果不启用他们镇压一族的神弓和那门顶级箭术,根本不成气候。
“箭神遗族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执明法王淡然道,“不要让他们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箭神遗族,不足挂齿。”解无妄笑了笑,似是胸有成竹,随后缓缓道:“两日后,即是祭龙日,还望白莲教和明宗的兄弟多多出手相助。”
第五长生点了点脑袋,没有保证什么,只是道:“这是交易的内容。”
丐帮君山演武择定的时间颇有玄机,每次举行三日,第三天又和洞庭湖民间的祭龙日重叠。
传闻在这一日,洞庭湖的龙王将会发怒,引动滔天风浪,糜害千里洞庭湖十万人家。
洞庭湖周遭的村民为了渡过一个好日子,都会在祭龙日这一天向湖中抛下各类瓜果蔬菜、鸡鸭牛羊,以祭祀那位发怒的龙王,请求龙王不会发怒,毁坏田野,糟蹋良田。
但自从丐帮定下洞庭君山总舵,以及君山演武之后,洞庭湖龙王发怒的情况越来越少出现,最后甚至被洞庭湖民间遗忘。
现在村民们虽然还过着祭龙日,但也不再耗费财力将大鱼大肉投入湖中、祭祀龙王,过节的目的也不再是祈求龙王息怒,变成了为家人祈福,为今年的时运祈福。
第五长生无比确信,当初那位丐帮帮主将君山演武定在这段时间,绝非巧合,只怕他们早就意识到了洞庭湖中的秘密。
解无妄怔愣一下,随后莞尔:“那是自然,既然交易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心怀鬼胎的三人各自笑了笑,交易是交易,也仅仅是交易罢了。
……
夜深人静时。
圆月高悬,气象万千庄中只剩下零零星星几盏灯火。
丑时许,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悄然而至,足尖在房屋顶上轻点,旋即腾身飞出数丈,落在另一座房屋顶上,半点声音也没有,黑衣人就这样辗转前进。
仗着高强的轻功,几名夜间巡逻的丐帮弟子,根本不可能察觉到高来高去的黑衣人。
但谨慎至极的黑衣人,依然等着巡逻弟子走远,才接着行动。
他行进迅速,目的明显,显然对于气象万千庄的地形有所了解,不多时便深入到气象万千庄东北地带。
这里是连绵成片的居院,不仅丐帮长老睡在这里,日间参与君山演武的各大势力来人,也被丐帮安排在此地过夜,无不是功力高深之辈!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谁也不敢从他们的屋檐顶飞过,只要有任何一息动静产生,都必然将把他们惊醒。
黑衣人在附近沉默地待了一炷香,似乎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确定自己的目标不在此处,随即不留念想地转身离去。
可转身离开的黑衣人并不知道,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一道紧随其后的影子。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黑衣人腾越在气象万千庄的房屋顶上,步步落地无声,而另一道影子则虚空踏步,无声无息。
黑衣人来到醉仙坪,气象万千庄占地巨大,巡逻的丐帮弟子再多也不能保证处处地方,时时刻刻都有人手,所以醉仙坪方圆百步内,暂时没有空荡无人。
就在这时。
“你是什么人,为何夜探气象万千庄?”
一道飘忽不定的传音突如其来被送入黑衣人耳中。
黑衣人大惊失色,回身望去,就见一人脚踏虚空,浮于夜空,如仙似幻,自己被他跟踪一路都没有发觉!
陈昕双手环抱胸,饶有兴致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