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
陈昕听完了庆王世子的讲述,得知宁夏之乱的来龙去脉。
哱拜杀巡抚、总兵,起兵作乱,官军中有内应,里应外合下控制整座银川城。
庆王府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
太玄王爷被连年打压,特别是庆王这边疆藩王,更会被鸡蛋里挑骨头。
庆王府中根本没有多少军力,只有一支开国初期定下的护卫,本来有三支,燕王靖难后,初代庆王识相的上交两支护卫,独留一支。
一支王府护卫根本不可能对抗如狼似虎的哱家军。
且王府为了不引起皇帝猜疑,府中不会蓄养大量武林高手。
故而,当银川乱军逼近王府时,庆王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庆王被擒,庆王妃自缢身为,庆王世子被藏在地窖中苟延残喘……直到,遇见陈昕。
听罢,陈昕眉头微皱。
哱拜叛乱,一天之内占据银川,他刚刚进城时还发现乱军在进攻城外堡垒。
进展之迅速,进展之顺利,其幕后必有推手。
先引发动乱,吸引朝廷注意力,自己再隐匿于乱象之下,如同灯下黑般,伺机行事,图谋利益……陈昕冷笑一声,真是一如既往地崇星教作风。
在东南觊觎《龙生九子图》事躲藏在倭寇之中,在东海图谋霸下时又借助神隐岛阴阳家传承遮掩,但凡有所图谋,必然先引发事端。
“陈…金令。”
庆王世子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
神衣卫的恶名在藩王中也不遑多让,若是藩王与皇帝关系好,还不用惧怕。
而像庆王这类边疆藩王,平日如履薄冰,对神衣卫、东厂畏如蛇蝎。
倘若庆王府不突逢大祸,一位神衣金令登门,庆王亦必须谨慎对待。
“如何?”
陈昕看向庆王世子,察觉到他有什么事情要说。
庆王世子想了想,思索片刻,害怕这位神衣金令因为等待而生气,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密辛托出:
“陈金令,那群叛军在庆王府下翻找的是一个阵法,一個封印了恐怖存在的阵法……他们已经毁了这个阵法,父王说除了王府之下,城中还要七个阵法,一旦八个阵法全部被毁,封印就会破除!”
王府下的阵法,乃是庆王府世代相传的密辛。
庆王世子本不因知晓,只是此前一次偶然在后院玩耍时发觉,旋即被庆王严声呵斥,处罚十日禁足。
十日受罚后,庆王将此密辛告诫于世子,好叫他莫要重蹈覆辙。
不过,说是密辛,其实庆王一脉并没多么重视,不然也不会叫一个七八岁的儿童知晓。
陈昕眼神一凝:“庆王早知道王府下有阵法?”
“嗯。”庆王世子被气势所慑,畏畏缩缩地点头,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先祖留下来的,父王只知道有八个阵法,一个在王府下,另外七个都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封印什么……”
他担心陈昕怀疑自己,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而且,
若不是此前地上的一番动静,庆王世子都不会想起这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小事情。
“我知道。”
陈昕微微颔首。
庆王府修建在阵法上,绝非偶然,当代开国那一代只怕已经看出了端倪。
所以太祖才会分封藩王在银川,将庆王府修建在八阵之一上。
不过,从庆王的表现来看,阵法下封印的是九子神魔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晓。
也就说,藩王大抵只知道自己有看守封印的使命,却不知具体情况。
信息似乎只掌握在皇帝那一脉手上。
但从天靖帝的表现看来,他好像也不知晓九子神魔的封印就在王府之下?
陈昕想到这里,眉头一皱,靖难之役……该不会就此因此才没有把这件事传下来吧。
这就有点地狱笑话了。
“陈金令。”
庆王世子强撑着稳定情绪,昂着小脸,叫了一声,把陈昕从思绪中拉出来:“父王只是被乱军抓走了,没有被杀,乱军要用父王的名义对付朝廷,能不能先救走父王,这样…这样…朝廷镇压的时候不会束手束脚。”
即便是在这种危险时刻,庆王世子仍然表现出同龄人难有的冷静和思路。
但毕竟是一个小孩子,虽然用朝廷镇压叛军做幌子,但话中隐含的真实思量,只是想救他的父亲庆王。
“庆王,本金令会救的,乱军,本金令会镇压的。”
陈昕眉头微皱,道:“但重点还是崇星教,封印一旦被破,嘲风出世,宁夏全境都要生灵涂炭……”
听到生灵涂炭四个字,庆王世子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心,父王说哱拜父子这两个蛮子武功很厉害,和江湖上的通玄层次差不多!乱军中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家伙,一个个都很古怪的厉害,王府护卫就是被他们冲破的……”
“世子殿下暂且待在此处。”
陈昕看了他一眼。
镇定自若的语气,好似有一股特别的魔力,让庆王世子心中大定,畏惧和恐惧陡然间烟消云散,只觉浑身上下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涌出。
陈昕略微用上一点精神法,旋即道:“此剑,会保殿下周全。”
「清音」自斩妖乾坤匣中飞出,银白剑形修长,晶蓝线条跃动于剑身,青色小凤游弋于剑首乃至剑柄。
「清音」有灵,陈昕又在其上留下一道《青云流水剑》剑意,即便是通玄恶徒接近,亦能斩杀之。
庆王世子目光灼灼,被突兀出现的宝剑吸引。
身为王公贵胄,他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但一把有灵的神剑,他还真没见过。
王府对武道向来不重视,藩王想要进步就是过错,吃喝享乐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故而,这种可望不可及的武道神兵根本没机会出现在庆王府。
庆王世子将将收回目光,他甚至不敢伸手尝试触碰,转而看向身侧,脸上一惊。
——那道身着飞鱼,腰佩金令,带给他安全感的巍然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庆王世子连地窖木门开合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
银川城。
陈昕漫步于半空中,周围来来往往的乱军士兵对他“视而不见”。
运着《玄瞳术》,陈昕观察向天空。
如今天穹上,只剩下六道光柱冲霄,这意味八方连锁阵已经被破其二。
从半空俯瞰下去。
银川的地脉走向,好似一头腾飞的灵凤,欲要展翅高翔,但却囿于一隅,八方连锁阵的光柱和银川城的布局就是限制住其的藩篱。
传闻银川有“凤凰城”之名,嘲风又是传说中龙与凤之子。
封印着嘲风之地,有这样一番锁凤势倒要不奇怪。
所以,想要破除封印,光破了八方连锁阵不够,还需要……墮城!
想要毁城,谈何容易,像银川这种大城,除非能招来天降陨石,不然就是神意宗师出手,也从南到北犁一遍才行。
不过,银川偏偏有一点和其他大城不同,它附近就是喜怒无常的黄河!
陈昕眼神一凝,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心中已经做好防备。
转眼间,
陈昕已经来到哱府前。
宁夏之乱事发突然,哱家父子作乱的消息才刚刚传开,陈昕没来到及找捕风调查资料,只在入城之前,从一名乱军士兵脑海中搜刮情报,哱府的位置由此得知。
以陈昕神意宗师的实力,行走在哱府中,无人察觉。
府中的确有些哱拜蓄养的高手,但能成为这种人的门客,实力又能高到哪里去。
陈昕横穿哱府,在一处大宅中,见到了年逾五十,鹰视狼顾,虎背熊腰的壮汉。
壮汉在书桌前临摹书法,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一杆毛笔,好像下一秒就会将其捏碎。
“哱拜?”
陈昕的声音响起。
壮汉心中一震,眼睛余光瞥见右方突现一道人影,当即不由分说,铁手将毛笔碾碎,握成铁拳,运起《长生天神功》轰出炽烈拳劲。
陈昕一手轻飘飘按在哱拜拳头上。
哱拜双目瞪得浑圆,自己浑身摧发的拳劲泥牛入海,竟没有一点动静。
“你是……”
哱拜视线落在陈昕身上的飞鱼,顿生惶恐,神衣金令的凶名在蒙古那边同样响亮!
陈昕懒得和他磨叽,直接动用《变天击地精神大法》摄心,从哱拜口中获取消息。
哱拜双目无神地将自己知晓的一切报出来。
“果然是崇星教先勾结上来,虽然是他儿子勾连的……哼!不过这家伙早有反心,就算没有崇星教,日后也不会安生。”
陈昕冷笑一声。
“在叛乱之前,官军中刘东旸、许朝两人一切如常,哱拜都不知道他们有问题,造反之后,两人忽然作为内间,里应外合覆灭了宁夏官军……又是崇星教的控心手段!”
“还有这个崇星神使,手持双刃斧,斧劈分尸,手段凶残……自称来自北国,横穿冰原和大漠戈壁,看来是罗刹人。”
“从崇星教出现的时间来判断,他们即便比陶仲文先算得嘲风封印所在地,也没有快多少……单刀直入开始行动,不知是罗刹神使个人风格,还是崇星教已经知道朝廷有意在阻止他们,转变为雷厉风行。”
陈昕将得知的情报仔细分析推演,心中又回想即便,确认无误。
他看向被摄心的哱拜,淡淡开口:
“记住,你是太玄神衣卫的‘子’字密探,一心爱国爱民,哱承恩率众造反,家门不幸,你应当清理门户。等平叛的官军来,你见机行事,配合官军镇压自家好大儿的叛乱。”
随便编个东西策反的事情干多了,如今的陈昕已经轻车熟路。
就是天地玄黄好像用完了,陈昕又开了个系列,希望这次十二地支能用得久一点。
哱拜俯首,痴痴道:“‘子’字密探哱拜,见过金令大人!”
陈昕微微颔首:“明面上你是叛军之后哱拜,一切如常,暗地里你则是太玄最忠诚的密探,记住。”
话音一落,陈昕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哱拜眼中重新回复灵光,看着桌上被自己捏碎的毛笔,微微一愣,自己又失手了?
汉人的毛笔怎么这么不经用?
哱拜摇了摇头。
陈昕离开哱府后,身形不停,赶往另一个地方。
关押庆王的乱军军营。
银川内的公署都被付之一炬,叛军占领了总兵营宅,以为据点。
总兵营宅和庆王府皆在城东,那名罗刹神使已经去了城西,在有意为之的擦肩而过下,浑然不知陈昕的存在。
如今叛军一部被哱承恩领出去征讨,一部被刘东旸、许朝领着“翻地”,留守营宅的没有多少人。
陈昕就如同幽灵般,在军营中肆意穿行,找到了被软禁在房间中的庆王。
叛军还需要庆王威胁官军,所以庆王没有死,但活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关押至今,庆王挨了不少拳打脚踢,至今滴水未进,局限于这小小的书房中,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动静太大,就会招致守门的两个恶徒暴打。
他们不敢打死人,但打得半死,还是敢的。
“庆王殿下。”
陈昕大摇大摆从门口走进来,将书房中的庆王吓了一跳。
“神、神衣卫,小心被发现……”庆王看了眼外头,两名守卫竟然对房间里的情况视若无睹。
“在下金令神衣,特来营救殿下。”
“不用担心,他们意识不到里面的事情。”
陈昕淡然道。
“原来如此……”庆王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往日畏如虎豺的神衣卫,今日会救了自己。
陈昕扫了他一眼,对这位藩王没有多大敬意:“庆王殿下,乱军此番作乱,毁了王府,找到了王府下的阵法破坏掉……王爷可知,阵法封印着什么?”
庆王闻言,眉关紧锁,凝声道:“本王亦不知,但先祖曾言,城内共有八阵,就算七阵俱毁,只要王府尚在,仍可保银川无虞。”
若不是这次叛乱,庆王一直以为这只是无稽之谈。
陈昕点点头,以《变天击地精神大法》确认庆王所说为真。
“庆王随我来,先去安全的地方。”
庆王深吸一口气,道:“本王世子先前被藏于王府地窖中……”
“世子无恙。”
陈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