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离开万灵殿。
五毒教教主和婆婆以传讯蛊召回在外的左右护法与五圣使,告知斩首行动。
“圣蝎使”赤狡尊和“灵蛇使”蓝浅桑就在仙踪林外,第一时间就赶往万灵殿,正巧遇到出来的陈昕。
陈昕向蓝浅桑打探了侯世唯的所在,打算见见这位阔别许久的诏狱银令。
“唯儿和他的朋友还在圣潭温养蛊虫,那位许银令的风行蛊需要治疗损伤,耗费些时间,两人在潭外等候…对了,陈金令第一次来万灵谷,不知晓圣潭所在。”
蓝浅桑想着,吹了一声轻盈的哨声,一条小青蛇忽然从林中冒出头上,游在草地上过来:“陈金令,青子会为你指引圣潭的方向。”
陈昕点了点头:“多谢灵蛇使。”
小青蛇朝陈昕吐了吐信子,仿佛在说跟我来,旋即它便游向外面,陈昕跟了上去。
望着一人一蛇消失的方向。
赤狡尊沉声道:“教主是和他达成了什么事情,急忙将我们召集回来。”
蓝浅桑眼睛微眯,猜测道:“应当是与一家三派有关……无论如何,一定很关键。”
教主和婆婆双重传讯,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金令好似掌握了御蛊术……”
蓝浅桑看了眼缠绕在指尖,头顶微微峥嵘的小白蛇,刚刚还在慵懒熟睡的它正直勾勾盯着陈昕离去的方向。
御蛊术和蛊术,一字之差,天差地别,一者出自五毒教镇派至法《御蛊真经》,另一者只是苗疆普通操控蛊虫之术的统称。
赤狡尊惊讶地看了眼蓝浅桑:“汉人怎么可能修行得了御蛊术。”
蓝浅桑没有反驳,只是摇头,淡淡道:“或许是错觉吧,我们过去万灵殿,别让婆婆和教主久等。”
赤狡尊也不在意,召出自己的「九幽灵蝎」,迎风招展化作小象庞大,骑上它踏进仙踪林。
与此同时,苗疆各处。
在外的左右护法,以及“玉蟾使”青流儿、“天蛛使”白瑶、“风蜈使”乌岭象,五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赶回梵净山。
万灵谷,圣潭。
蓝浅桑召来的小青蛇停留在潭外百步,摆着尾巴指向远处的庙宇,示意已经到了,随后就自顾游走了。
陈昕迈步向圣潭,
说是圣潭,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座供奉着玉蟾、天蛛、灵蛇、圣蝎和风蜈的偌大庙宇。
庙中墙上的五色五圣石雕栩栩如生,石雕位列最顶,分置五个顶角,往下是一幅幅壁画,描绘了玉蟾、天蛛、灵蛇、圣蝎和风蜈彼此相互厮杀捕猎的情景。
陈昕瞥了一眼,不是,这壁画什么意思,鼓励五圣使相互残杀?
“陈…陈兄!”
有两道人影从后院走进前庙,侯世唯眼尖,一下子就发现驻足在壁画下的陈昕。
“侯兄,”陈昕从壁画上移开目光,落在侯世唯身上,上下打量一眼,笑道:“比起诏狱,你果然还是更适合待在苗疆。”
侯世唯不好意思说道:“适合吗…兴许只是紫金觉得我出身苗疆,坐镇铜仁,更好弥补朝廷和苗民的裂隙,只可惜,我还做得不够好。”
“数代人的仇怨怎么可能在一年半载间消弭。”陈昕叹道:“只要不在加深下去,就已经见到成效。”
“银令许珞华,见过陈大人。”
两人聊了几句后,还在震惊的许珞华方才反应过来。
他是在不敢相信,昔日平起平坐的同僚,半年之后再见,就已经是位列神衣顶端,只在一人之下的金令。
苗疆消息闭塞,但铜仁作为苗疆沟通荆楚的门户,能有更多接触到外界情报的机会,洞庭镇压修蛇、大同逆斩神意萨满、昆仑击破明宗总舵……难以想象,这人之前还在苦战一个小小的九黎寨长老。
“许银令,风采不减当年啊。”陈昕点头道:“不用叫什么大人了,我这次不是带着差事来的…嗯,应该算加班。”
“当年哪有什么风采……陈金令莫要打趣在下。”
许珞华顺势改口,但他有些绷不住了,若非陈昕的语气真心实意,他还以为是在嘲讽自己。
假如真要说什么风采,被一式飞龙在天打进地里也算吗?
陈昕摸了摸鼻子,尴尬笑笑,他也才想起飞龙在天的事情,于是另起话题:“许银令的风行蛊治愈损伤了?圣潭算是五毒教秘地之一,只有内门弟子能进,没想到居然能开放给我们温养蛊虫。”
“好了,差不多花了十二個时辰。”许珞华点点头,解释道:“赖侯银令的牵线搭桥,铜仁、贵阳几地的神衣卫和五毒教合作深入,许多人都从万灵谷得到适合自己的蛊虫,在下的风行蛊就是天蛛使相赠。”
“圣潭开放给我们也有些时日了,不过只有银令才能用上,毕竟潭泉一旬的产量固定,五毒教还要优先供给自家人。”
“原来如此。”陈昕笑着看向侯世唯:“紫金大人让侯兄留在苗疆真是双赢。”
“陈兄可别听许兄胡说了,侯某来之前,各地神衣卫就已经和圣教关系很不错了。”
侯世唯可没有将这些功劳一股脑揽下的想法,虽然他在其中确实出了大力,但也不能否认其他神衣卫的贡献。
三人聊着,走向庙外,侯世唯和许珞华询问了有没有抓到张敬文。
陈昕点点头,这是自然,有五毒教出力,找个人不是轻轻松松。
侯世唯和许珞华大喜,他们本想在温养蛊虫后也去帮忙,没想陈昕和五毒教雷厉风行,不出一日就抓住了人,他们旋即提议,要在铜仁最好的酒楼为陈昕接风洗尘。
“这顿酒还是留待下次吧。”
陈昕微微摇头,谈起正事:“侯兄、许银令,苗疆如今的局势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杨应龙、兵尸、蛊神、三派……
几个重磅消息惊得侯世唯和许珞华冷汗直冒,他们昨天还在感慨九黎寨三派终于偃旗息鼓,没找到一切恰恰相反,他们在憋一个大的!
本来一家三派还要在酝酿一段时间,但陈昕的出现犹如一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湖面,无论是他还是五毒教,都认为一家三派会提前发难。
所以,他们要在此之前,阻止事态恶化。
“斩首……”
侯世唯和许珞华喃喃低语,心中大骇。
但仔细一想,好像真的可行,至少在高端战力,双方数量相当,只要拖住对方手下的通玄,就有机会……
许珞华还在犹豫,但侯世唯已经脸色坚定,道:“陈兄,我能加入队伍,帮你们拖住三派的外景。”
“不。”陈昕看向他,道:“侯兄,我需要你们做别的事情。”
“九黎寨三派喜欢煽动苗民的仇火,烧为灰烬,为他们的谋划充当掩护,还有杨应龙的常规军队,手下的长官司……规模之甚,远超上次的龙求儿之乱,其中还必然掺杂有来自三派的高手和蛊师,各地卫所、千户所和神衣卫必须做好戒备。”
“我们明白了。”
侯世唯与许珞华凝重神色点头。
各地卫所其实一直都有警戒,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更何况苗民起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好在这回有大致的时间,卫所防备起来更轻松。
至于陈昕为什么会找上他们,侯世唯和许珞华自己也清楚,一来是三人之间有旧,二来则是他们确实有能力做到。
在铜仁府神衣卫的牵头下,各地神衣卫从五毒教处获利不少,侯世唯和许珞华攒下不小声望,铜仁神衣隐隐成为苗疆之首。
这自然引来贵阳神衣,特别是卢明义、罗笙正两人的眼红,他们好处没少拿,状也没少告,一封有一封文书送到紫金案桌,全都无效。
贵州都司方面,许珞华的父亲在迁回京城之前,就在都司中就职,许珞华重返苗疆后,也接手父亲的旧关系网,在都司也能说得上话,虽然调动不了高手,但提醒他们戒备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侯世唯和许珞华更惊讶的是陈昕居然在进入苗疆后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搞清楚了这些事情……
“就交给你们。”
陈昕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许珞华忽然皱眉道:“贵阳神衣中,外镇银令卢明义、罗笙正二人与我们关系一向很差,不过有陈金令的名号,不怕他们不听,就怕他们阳奉阴违。”
以这两人心事不正的程度,有很大可能,倘若贵阳因此有失望他们也会搬弄是非,借口到侯世唯身上。
许珞华想着要不要让陈昕亲自走一趟敲打他们,刚要开口,就听陈昕说道:
“卢明义、罗笙正?不用担心,在我的指教下,两人已经认清现实,羞愧难当,自己下台了,现在贵阳神衣话事的是一名姓赵的铜令。”
侯世唯和许珞华顿时讶然地望过去。
品味了一下陈昕的话,才听出真正意思。
卢明义、罗笙正被他拿下了……外镇银令,地位堪比代金令,纵使是金令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下掉他们!
“我已经传书禀告紫金了。”陈昕道。
先斩后奏,这也就是朝中有靠山才能这么做。
侯世唯和许珞华,心中暗道,不过就卢明义、罗笙正二人的所作所为,真叫紫金得知了,可不是简简单单下台就能搞定。
“兵贵神速,”侯世唯看向许珞华:“许兄,你去接触都司,我去知会各处神衣。”
许珞华干脆道:“好。”
两人当即动身。
不过半个时辰,远在苗疆各处的左右护法,“玉蟾使”青流儿、“风蜈使”乌岭象、“天蛛使”白瑶回到谷中,众五毒高层再度齐聚万灵殿。
殿中,教主尊座上空荡荡,只有一旁的老妪伫立。
“婆婆?”
众人惊讶,怎么不见教主大人。
“阿稚在仙渊闭关,调理「轮回蝉」。”婆婆淡淡说道,此话一出,众人倒是大惊,入仙渊闭关,纵然能短暂抑制“轮回还童”,但后续的反噬会更加剧烈。
除非教主急需一段不出意外的时间……
众人随之心情平复,他们受到紧急传讯时,就已经有所预料。
婆婆扫视众人,阿稚闭关,斩首行动就由她来阐述。
万灵殿中。
左右护法,五大圣使的神情逐渐凝重,最终演化为决然的坚毅。
……
播州,
海龙屯,后城严密封锁的禁地。
杨应龙走过重重检查,进入这处城中之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数十个顶天立地的兵神祭坛屹立,祭坛之后,是一个粗略挖出来的万人坑。
五司七姓的尸体,会先在兵神祭坛初步祭炼,若成功塑体,则可浸泡药浴淬炼筋骨,若不成,则顺势丢入万人坑中。
七姓是土著大族,血统纯正,炼化为兵尸损耗较小,杨应龙挖出来的万人坑至今只填满三成。
杨应龙满意的颔首,穿过兵神祭坛和淬炼药池,西城门应声大开。
门后是一个百亩之大的广阔校场,接近三千之数,杀气腾腾的兵尸正在阵法大家的训练下排兵布阵,披坚执锐,行动灵敏,不畏死伤,纵使只剩下一人也会死战到底。
很难想象这样一只军队出现在战场会将如何大杀四方。
“好!”
杨应龙狂妄一笑,有此强军,称霸苗疆指日可待,甚至能进窥川蜀,远探荆楚。
三千之数,而非杨应龙今日所言的两千。
这瞒天过海的一千兵尸,自是他的底牌!
九黎寨三家在防着他,他又何尝没有在提防对方!
……
万毒窟,
蟲山。
灵境「虫之沼」,
巫王所给的无心蛊血肉,在虫祖手上化腐朽为神奇。
虫祖将血肉浸泡在万虫骸池之中,筛选出最接近其的血裔,将一部分无心蛊血肉嫁接在血裔上,虚弱的血裔本能蚕食血肉,但在虫祖的蛊术影响下,血肉反过来吞噬血裔。
时间流逝,血肉腐败,血裔死亡,虫祖丢弃失败的实验品,思索自己“嫁接”过程中可以改进之处,然后重新开始实验。
无心蛊血肉愈来愈少,直到只剩下指甲盖大小。
失败的实验品越来越多,直到一只黑血蛭“嫁接”后,心态发生转变,似蝎非蝎,似蚯非蚯,激活了一丝遥远的无心蛊血脉,但转瞬即逝,变成一滩肉泥。
虫祖阴测测一笑,他成功了。
他一把抓起肉泥,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古怪蛊虫的尸体进入腹中。
虫祖神情一震,原来这就是无心蛊……
他抬起形容枯槁的双腿,走入「虫之沼」,将整个人浸泡其中。
不出半个时辰。
一只似蝎非蝎,似蚯非蚯的蛊虫从沼水中游出……
……
与此同时,
九黎城寨,盘瓠大殿。
蚩主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