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蛊」能反制兵尸?”陈昕沉吟。
尊座上的五毒教教主也有些讶然的看向婆婆。
苗疆蛊虫之间的生克关系,比一个六人间女生寝室之间的关系还要错综复杂,就算是把苗疆所有蛊师集合起来都不可能通晓所有生克关系,但年龄越长,经历越深,知道的也越多。
五毒教的这位太上护法“婆婆”,神衣卫中关于其的资料语焉不详,此人主要活跃在国朝建立之前,但那时候神衣卫八字都没一撇,太玄建制后,她却已经半隐于世。
不过,历经五毒教四代,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蛊虫能力倒也合理。
陈昕从巴蛇袋中取出装有「无心蛊」的金蚕丝布囊:“普拉卡寄生虫母体就在其中,倘若能够用来对付兵尸军阵,婆婆拿去便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能很放心的将「无心蛊」交到对方手中。
两道视线纷纷望了过来。
婆婆微微颔首。
阿稚低声自语:“金蚕丝坚韧,又能屏蔽精神力,那个缅甸人倒是有点东西。”
从金蚕丝布囊的花纹和装饰上,一眼就能看出非中原风格,也非苗疆风格。
陈昕抬手,掌风轻拂,将金蚕丝袋送过去。
布囊飘在空中,绑着口子的丝缎忽然自行散开,婆婆伸出皱巴巴的枯手握向袋子。
咻——
袋口一松,绑绳脱落,普拉卡寄生虫母体破空钻出,像枚黄铜色子弹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血肉。
嗞……
丝网绷紧被拉长。
银白色蛛丝不知什么时候交织成网络,守株待兔般让普拉卡寄生虫母体一头撞上去。
这只异虫也的确如预料之中般冲出,旋即被近乎隐形的蛛网锁住。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普拉卡寄生虫母体这种诞生了接近孩童智慧的蛊虫。
所有子体都被消灭后,母体便意识到自己将死不远,便在筹谋偷袭,争取一线生机。
可惜,虫子只是虫子,在场三人无论是谁,即便猝不及防被入体,它也寄生不了任何一人。
“果然是「无心蛊」。”
阿稚凑近了细看,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好像要把普拉卡寄生虫母体里里外外看得透彻。
母体人性般的缩紧了附肢,它在害怕面前恐怖的速五毒教教主。
从对方身上,它至少察觉到了十几股远比自己强悍数百倍的恐怖气息!
阿稚笑了笑,炼上的好奇褪去,「无心蛊」嘛,不过如此。
这种蛊虫能力逆天,但自身在蛊虫生态圈中,属于极其低下的生态位,不然其子体也不会害怕蛊笛之声。
要知道蛊笛顶多对内景层次的弱小蛊虫有效果,一個苗疆的七八岁小孩都能用内力吹奏。
但偏偏蛊笛这种在苗疆随处可见的东西,在汉人的地盘却难得一见,才能使「无心蛊」掀出那么大的风浪。
“炼制兵尸,需要心血烙印…才能掌控大量兵尸行军布阵,是以只要诛杀贼首…兵尸自破。”
婆婆幽幽说道,声音嘶哑,时有停顿,似乎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一大段话:
“但也能以摄心蛊虫…辅以乐器音律,强行扰乱对方掌控兵尸…若是摄心蛊虫强势,甚至可以直接将兵尸控制权…夺取。”
陈昕挑眉,难怪张敬文落在巫王手上没有第一时间被灭口。
他以血肉封蛊术封住了「无心蛊」子体,只要巫王还想要子体,就不能杀人。
巫王、或者说十二峒及其他两家为什么想要「无心蛊」子体,这就明摆着了——事后捅一刀呗。
“既如此,母体就先留在万灵谷。”陈昕点头说道,他没有掌握蛊术,专业的事情就留给专业的人做。
之前驾驭天蛊,与其说在“驾驭”,其实就是陈昕嘴巴一动,聪明的「彼岸蝶」听令行事。
可惜不是所有蛊虫都这么聪明听得人话还愿意照做。
不曾想,婆婆却摇了摇头:“「无心蛊」…不好留在圣教,还是交由陈金令掌控。”
陈昕不由得看了一眼婆婆,不愧活了上百年,心性就是谨慎,哪怕有一丝被怀疑的可能,都不愿意与「无心蛊」沾上关系。
“老朽听闻…陈金令天资万中无一,一学即通…一通即明,掌控御蛊之术…料想,并非难事。”
婆婆慢声道,将粘在蛛网上的寄生虫拔了下来,两根手指瘦入枯草,可母体却被其捏住动惮不得:
“而且,「无心蛊」炼化为御蛊…即丧失繁育子体的能力。”
陈昕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果然是人老成精。
「无心蛊」这一烫手山芋,直接被其一箭三雕化解掉,难怪是五毒教的定海神针!
如此一来,不仅能解杨应龙兵尸之阵,又能避免引火上身,还可以废掉「无心蛊」以防被朝廷滥用。
说罢,婆婆看向陈昕,眼中的明亮收敛许多,不再那么瞩目,她的想法一箭三雕,但重点却还在陈昕身上,必须先得陈昕同意。
“婆婆好主意。”
陈昕轻笑道,他拿着「无心蛊」也没用,自己又没有啥野心。
至于上交神衣卫,陈昕也没有想过,原先是准备事情结束后,一掌焚天烬灭烧掉。
“御蛊之道,本金令见得多,但还从未尝试过,希望不会太难。”
婆婆将普拉卡寄生虫母体丢回金蚕丝袋中,随手从空气中一撕,即拉出条银白蛛丝,重新将袋口捆起来,她边做边说道:“以陈金令的悟性…掌握御蛊术不过轻而易举…老朽……”
“婆婆,还是我来教陈昕吧。”
阿稚忽然出声,笑容明媚,她记得她早在郿县就说过,可以教陈昕《御蛊真经》。
婆婆话音一顿,当即看向尊座上的五毒教教主,脸上不由得露出宠溺的笑,语气温柔至极:“好啊。”
转而,婆婆望向陈昕:“阿稚她的天赋尤在老朽之上…若不是年长几岁…论蛊术,老朽不及阿稚。”
“那便依教主所言。”陈昕无所谓地点头,满级悟性,其实谁教都行,甚至不教也行,给本秘籍,教学都不一定有他自学快。
阿稚身形一动,从教主尊座上消失,出现在陈昕之前,微微昂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陈昕,忽然想起自己又缩小了,于是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直到不用仰着脖子:
“御蛊之道实则和武道殊途同归……”
一个现教,一个现学。
有没有东西,一开口就知道了,五毒教教主年纪轻轻,但正如婆婆所言天赋出众。
陈昕沉下心神,认真起来,他的悟性在进入神意境界后又迎来一次质的飞跃,虽然满级属性没有变化,但能发挥的效果却远超之前。
就好比两张4090显卡,一张只配备了最普通的散热和电源,另一张却上了最好的水冷和电源,后者能发挥的性能远超前者。
万灵殿,原本五毒教权力顶层议事的神圣场地,如今俨然变成了一间“讲堂”。
虽说是讲堂,身处其中的两人却并不像是讲师和生徒,不是传授,而是论道。
没错,论道。婆婆的感受正是如此。
起初陈金令还只是在听讲阿稚传授《御蛊真经》,但不过半刻钟,这位陈金令就已经将御蛊一道融会贯通,炉火纯青的不像半刻钟前才刚刚接触御蛊术,仿佛积年累月修行了不知多少载……
两刻钟后。
阿稚坐在教主尊座上,仰面卧在座背上,闷闷不乐的表情几乎把被打击到三个字写在脸上。
婆婆站在一旁,无奈地抚摸着阿稚的脑袋,虽然都是二十余岁的神意,但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一步登天,而你毕竟还是用「轮回蝉」取了巧才达到,比不过这种天才很正常。
陈昕打开金蚕丝袋,取出普拉卡寄生虫母体捏在双指中,眼神余光瞥见自己的面板,武功一栏,御蛊术三个大字金光熠熠。
《御蛊真经》乃是五毒教宝典,内分御蛊术和心法,陈昕只修术,不练法,自然不会显示为《御蛊真经》。
目光重新落在普拉卡寄生虫母体身上。
掌握御蛊术之后,他才知道,准备来说,未炼化为御蛊之前,不应该称之为「无心蛊」,但基本没人在意称呼。
《变天击地精神大法》感应下,母体好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无声地传递着精神波动祈求宽恕。
陈昕无情冷笑,无相真气转化为御蛊真气,侵入母体,以御蛊术中最简单粗暴的奴役,直接凌驾于普拉卡寄生虫的意识之上,摄服其为自己所用。
在真气炼化之下,普拉卡寄生虫的构造发生不可逆的变换,其繁衍后代子体的器官被退化掉,本身懵懵懂懂的意识也在陈昕的强势镇压下被抹杀。
普拉卡寄生虫彻底化作「无心蛊」,摄心能力大幅度强化,辅以秘术,
失去了衍生后代的能力,只需要一年光景,就能将活生生的人暗中顶替为蛊虫,继承记忆和武功,毫无破绽。
但代价便是失去衍生子代的能力,威胁大幅度减弱,毕竟不能繁衍出无穷无尽的子代,就算能悄无声息地替代他人,也只有一人,放眼江湖,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
除非叫它替换了皇帝,不然「无心蛊」的威胁要远小于普拉卡寄生虫母体。
“成了。”
陈昕淡淡道,新生的「无心蛊」就像一条绿毛虫,面生绿色,腹生白色,长着一对V形触角,形象比一眼异形的普拉卡寄生虫母体要好看多。
他感觉自己和这条绿毛虫有种若即若离的气息牵连。
最明显的就是自己无论何时都清楚「无心蛊」的位置,心念一动,就能叫绿毛虫形成起来,不能说如臂使指,但也能说指哪打哪。
然后,「无心蛊」就被陈昕抓起来重新丢回到金蚕丝布囊里。
他不喜欢毛毛虫。
“恭喜陈金令驾驭无心。”婆婆望了过来,声音慢慢:“若有反制兵尸军阵…还需一部乐功。”
“本金令倒是有一门还行的乐功。”
陈昕说道,自己还掌握刚刚从蒲牢偷学过来的「钟吕」神通,有神通加持,论音波技法,放眼天下,称得上数一数二。
“什么乐功?威力越大,范围越广,效果越好哦。”阿稚结束感伤,好奇问道。
“《碧海潮生曲》。”陈昕回答。
极·四品乐功绝学……这也叫“还行”。
五毒教教主愣了下,她本来还想送一部《五仙吟》的乐谱,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虽然《五仙吟》对蛊虫有特殊效果,但毕竟只是奇·六品乐谱,远比不上《碧海潮生曲》。
陈昕道:“本金令出现的消息已叫巫王知晓,他们做贼心虚,可能要抢先发难,我们若要斩首必须快。”
阿稚点头,一脸正色,分析道:“圣教暗蛊使在播州传来消息,杨应龙于龙崖屯旧城上修建新城,命名为海龙屯,输送大量物资进入,其中还有巫王、虫祖和三派弟子的身影出没。”
“祭炼兵尸,需要营建大量兵神祭坛,以及沐浴药池,在播州城内,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建起来,不然早就被五司七姓得到消息。”
“如今看来,杨应龙应该是以修建海龙屯为遮掩,顺便营建祭坛和药池。五司七姓被其灭门,大量尸体消失无踪,定是被送海龙屯祭炼成兵尸。”
“兵尸重中之重,乃他们起事的根基,不容有失,加之海龙屯城坚池固,一家三派很可能以其为据点,我们要实行斩首,目标首选海龙屯!”
即便没能斩首成功,亦能把杨应龙积攒的尸兵尽数摧毁。
陈昕微微颔首,这位五毒教主认真起来不负一派掌门之名,他继续道:“杨氏虽然盘踞播州,但世代不兴武道,族内无神意坐镇,有威胁的仅三派之主,我们三人足以对付。”
闻言,婆婆轻轻点头,她这把老骨头,一直赖着不死,不就是为了圣教吗。
别说以身犯险斩首,就算让她自爆法域,只要对圣教有利,她都愿意。
“我们三人太少了。”阿稚接着道:“即便神意数量相当,但九黎寨的蚩将和蚩傀、十二峒的峒主和巫祝、万毒窟的毒僵,还有杨应龙的这几年收留的魔道和流犯……不乏很多通玄,插手我们之间战斗会很麻烦。”
“圣教五圣使、左右护法和我们一起行动,周旋这些人,争取斩杀的空间。”
陈昕讶然地看了过去,全部家底都压上,好魄力。
“行。”
旋即,陈昕点头,既然教主都这么说,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朝廷这边,
神衣卫只有外派银令坐镇,实力不差,但不够格参与斩首行动,贵州都司倒是有高手,但神衣卫,哪怕陈昕是金令,没有兵部的调令,也调不动他们,更别说自己与贵州都司没有交情。
不过,论实力,与其多带上他们……陈昕一人就足以。
“事不宜迟,明天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