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了尘方丈仔细思索后，缓缓吐出一字。

如此干脆利落的态度倒是让陈昕微微愣住，以他神衣金令的身份地位，入一趟藏经阁，只要不觊觎少镇派绝学，单纯“走”一遭，少林不会说出一个“不”。

但如此简单答应，陈昕甚至没来得及阐明详细，倒是有些稀奇。

太玄开朝，太祖集天下武学尽入神衣秘库，九大国宗也不例外，但作为帮助打天下的开国合伙人，优待还是有的，九大国宗都或多或少保留了几本不用入秘库的压箱底绝学。

少林不怕我得寸进尺，打上那几本镇派绝学的主意？

陈昕暗自一笑，不怕才对，打镇派绝学的主意相相当于践踏了太祖和国宗订下的规矩，至少一个神衣金令是没有“资格”践踏。

“江湖人虽将鄙寺藏经阁和神衣秘库并称为天下武学圣地，但终归是狂言妄语，过誉了藏经阁。”

了尘方丈亲自冲泡，为自己和陈昕的茶杯添上，语气温吞。

“论海纳之广，博采之深，藏经阁远不及神衣秘库，只在大藏经收录上长于神衣秘库。可惜那东南慕容，堕落魔道，不然以慕容世家千年珍藏还施水阁，倒不愧武学圣地之名。”

陈昕点头认可：“神衣秘库比较纯粹，不分佛道，上九层只藏武道秘笈。”

了尘方丈有一点说得对，江湖上流传的“天下武功出少林”，“唯二武学圣地”的说法，都是外人对少林的遐想。

陈·前“佛子”·藏经阁投资人·平平无奇扫地小僧·昕表示。

和动用皇权手段收刮天下打造出来的神衣秘库比起来，相形见绌。

其他不谈，单单是暗器、毒功、箭术这几类，就不在少林藏经阁的收藏范围，从“少林七十二绝学”也可以看出来，少林派偏向堂皇正道的武功，哪能和无所不纳的神衣秘库比。

当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神衣秘库亦不过是皇室武阁的丐版，而皇室武阁这种连风闻都不会传出去一点的地方，自然不在江湖人的讨论之中。

了尘方丈和颜悦色看着陈昕，挂着笑容。

陈昕同样笑着看向他。

对方提及这点，无非是在表示藏经阁没啥好东西，好东西都被太玄太祖搜去，藏经阁有的，你们神衣秘库同样有，若陈金令你是来看佛经的，那少林万分欢迎。

不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喜欢打机锋。

话中深意不止如此浮于表面，陈昕陷入沉思……

了尘方丈浅茗了一口清茶，他出身富庶的江南，自小便喜欢茗茶，至于如何辗转到少林，最终大器晚成，成为一代方丈，这便是另一個故事。

“方丈？”陈昕望向他，开口道。

“金令请说。”了尘淡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方丈答应了，那现在就走一趟藏经阁吧，素闻少林藏经有七重天，本金令也想见识下藏经阁七层的风光。”陈昕笑眯眯道，直抒胸臆，酣畅淋漓，打什么机锋，他不管。

了尘方丈的笑容反倒有些僵住，不知是被陈昕不按常理出牌惊动，亦或者错愕于陈昕要登上七层。

藏经阁每一层往上都是更加高深莫测的佛经和秘籍，而最高的第七层，更是无需多言，自达摩祖师年代至今的绝顶佛门武学都收藏其中，就连各部堂首座想要登上七层都困难无比。

“了尘方丈，不妨直说，武学圣地之名本金令自幼听闻，神往已久，心中好奇，日思夜想一探究竟。还请方丈成全，且此番登阁，本金令不看一书一籍。”

陈昕微微一笑，说道。

了尘方丈沉吟半响，豁然一笑：“没想到藏经阁自小便被陈金令记在心中，那些传风言风语的江湖人真是罪过……既如此，陈金令只想登阁一观的话，少林岂会不允。”

了尘方丈想不明白这位陈金令在搞什么名堂，此事背后是紫金授意，亦或者出自他自身？是朝廷的试探，还是神衣卫惯例的打秋风？

偏偏不看一书一籍，只观楼，这话出来，谁会相信？

哪个江湖人，哪个神衣卫不是嗜武如命，对着绝世武学视如不见，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陈金令却能给出这种承诺，背后定然暗藏更深的意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陈昕没有承诺不看一书一籍，那了尘说什么也不让他登楼，但他给出了承诺，了尘反而对他背后的深意更感兴趣。

“藏经阁位于隐竹林深处，隐竹林有前人大师所布迷阵，无阵引引路穿行不得，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到三位神僧闭关处。为免打扰到三位神僧，就由贫僧为金令引路。”

了尘方丈挥了挥手，将烧水的炉火扇灭，起身相请。

引路不过借口而已，隐竹林阵法再迷幻再复杂，也只是死阵，拦不住神意宗师，真气一扫就能探查明白。

当然，陈昕是和和气气来拜访，又不是搞事，让了尘为自己引路便是。

倒是三大神僧……苦厄神僧、苦劫神僧、苦难神僧！

江湖中三大神僧威名如雷贯耳，上一代达摩院长老，当代达摩院首座见到他们也得称呼一声大师，虽然如今隐退于后山竹林，但并没有完全避世，不时有出山覆灭大魔头的记录。

加上了尘方丈的师弟，那位悟得《菩提三十三天剑》的了因禅师。

光明面上，少林派就有五大神意坐镇，不愧于佛门执牛耳者。

了尘在此刻提一嘴三大神僧，定存有警告意味，但陈昕不在乎，他可是良民，怎么会打打杀杀呢。

两人移步离开客堂。

客堂外空无一人，但暗中有不少视线在注视着，观他们身上的功力深浅，一个个都是首座级的人数。

了尘没有说话，陈昕也当做没有感应到，两人脚踏轻功，去往后山。

直到他们的气息消失。

暗处的几位首座才一一现身。

“那个方向……这位陈金令意在藏经阁？”

罗汉堂首座慧智神情凝重。

“阿弥陀佛，有三位神僧在，神衣卫兴不起风浪。”

戒律堂首座慧空寒声道。

般若堂首座慧度摇摇头，为陈昕说了句好话：

“神衣秘库珍藏胜于藏经阁，况且，陈金令侠肝义胆，光明磊落，也并非那种人。”

话说至此，几位首座心中困惑，陈昕的名声他们不是没有耳闻，但这样就更古怪了，这样的人冲着我们藏经阁来是做什么，总不能是来观光的吧？

几人眼对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迷茫。

就在此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慧度最先转身，就见一位铜人匆忙跑来，身上没有伤势，只是慌张。

“镇定！”

看不惯弟子不稳重的慧智和慧空当即喝道。

“何事？”

慧度则是待铜人停下来后，一问。

铜人也没有扯什么大事不好了，直接说道：“首座，山道出了事情！事关重大，不是我们能够应对的……”

……

少林后山。

隐竹林。

迈步在其中，好似在碧绿的海洋中游荡。

陈昕看着这片幽篁，眼底闪过一抹追忆，恍惚想起一个不小心迷路在迷阵中的小和尚。

上千年时光，也就这里在内寥寥无几的几个地方能始终保持如一。

了尘方丈没有遮掩穿过迷阵的方法，大大方方的带着陈昕穿过竹林，顺着青石板路，两人走进林深不知处。

遮掩也没有用，真叫不怀好意之人来到竹林，必然是少林被踏破。

还不如大大方方，留点好印象。

“藏经阁，金令请随贫僧登楼。”

了尘方丈领着陈昕从竹林中走出，惊了守阁弟子一大跳。

“方丈？！”

“方丈？！”

怎么带了一个陌生人过来，莫非方丈投敌了？

弟子们心中愕然，连忙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抛开。

了尘方丈领着陈昕走近藏经阁，距离阁门只十步距离，负责守阁的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拿起兵器阻拦，他们知道，会有大师出面。

“师兄。”

一个身影出现在阁外，手持神剑「文殊」，身躯像做高山般横亘在两人前面。

陈昕打量一眼和了尘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和尚，不出意外，此人便是了尘的师弟，了因。

传闻中从「天诀」悟出《菩提三十三天剑》的天才，武功仅此大器晚成的了尘。但为人处事颇为偏执，就算没有了尘，这代方丈也不会落到了因头上。

但了因不在意，他嫉恶如仇，只想砍魔道，当初紫金请少林出人相助计天一设计埋伏魔道，便是他自告奋勇，应邀助拳。

按照了因的性子，陈昕确信，倘若了尘方丈不能说服对方，就算是师兄弟也不会通融。

“师弟。”

了尘方丈喊了一声，眼神与了因对上。

片刻，

即分。

了因微微颔首，侧身让开，跟在陈昕身侧。

陈昕：？？？

以陈昕的功力，不可能有传音入密的波动瞒得过他，所以……不是，哥们，纯眼神交流的？

“陈金令除魔卫道，正气凛然，老衲多有耳闻。”了因收起「文殊」，打了声招呼。

“折在了因大师的菩提三十三天剑下的魔头数不胜数，本金令哪能称除魔卫道。”陈昕点了点头，顺口道。

“攻破光明顶，覆灭明宗，除魔卫道之名当之无愧。”了因禅师认真道，“素闻陈金令刀剑双绝……”

“师弟。”

了尘方丈瞥了一道眼神过来。

了因止住了话头。

别见到一个人就想着论剑，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哪里像出家人，说是浣花洗剑派、落月神剑庄的剑客都没问题，了尘心中微微叹气。

谈话之间，三人在众守阁弟子的注视下迈入藏经阁。

一踏入藏经阁，陈昕心念立即有所动荡，可转瞬即逝。

“陈金令，藏经阁一层七成收录佛经，只有三成武学，佛经养心，武学强身，禅武双修方为正道。”了尘像导游般解释着。

一层读经的弟子埋首在经卷中，看似沉浸，实则无不分心，惊愕地看着这刷新他们三观的一幕。

陈昕心不在焉地听着解说，看向这些熟悉的檀木书架，有些凌乱的书籍，脑海里总有一种想要把它们整理整齐的冲动。

我大抵好像是着了种叫强迫症的魔……

陈昕眼神扫过列列书架，看见一捆捆防书虫的芸香草完好地堆在边角，方才暗暗地满意点头，

三人穿过一层，登上二楼。

每上去藏经阁一层，了尘总会借着解说的功夫，观察着陈昕的一举一动。

但越观察，他越奇怪，这位金令总不能真是来看几眼的吧？

一直到七层之前，陈昕都完美贯彻了自己之前的说法，不看一书一籍，眼神也没刻意避开书架上的武功秘籍，但都是点到为止，看一眼就移开，普普通通的看，没有任何同样真气的迹象。

让了尘和了因两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但在陈昕心中，每登上一层，都犹如翻江倒海。

“再往上，便是藏经阁顶层。”

了尘方丈的解说不再详细，只是淡淡提了一嘴。

熟悉的布局映入眼帘，中央的伽蓝垫还在那里，窗棂上的图案依旧是吉祥结，往外望去仍然可以将少室山尽收眼底。

只是，伽蓝垫少了一个端坐的少年佛子。

“我可以在垫上打坐吗？”

了尘无言，转而看向伽蓝垫之主。

了因想了想，点下脑袋。

获得同意，陈昕大踏步迈前，端坐蒲团，五心朝天，运功周天。

神照内力流转奇经八脉十二重楼，运转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体大周天。

期间了尘和了因屏息凝神，假若陈昕有什么打算，必将在此刻爆发！

但直到陈昕重新站起身来，两人都没有等来意外事件出现。

他真打坐了一个周天？

了尘方丈眉头紧锁。

了因错愕，神衣卫落魄到连一个修炼房都提供不了吗。

“多谢方丈成全幼时念想。藏经阁乃是少林禁地，本金令能打坐已是特例，岂能再久留，这就离去吧。”

陈昕浅浅一笑。

【武尊】法域加身，伪装成《神照功》瞒过两人只是小菜一碟。

果然，“炼假”，是要在藏经阁才能成功。

至于“还真”……

陈昕看向更新的面板。

第一个变化便是多了一门新武功。

《如来神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