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剑”,“红白双剑”,“昆仑三子”——剑阁之主和五位剑阁长老。
除了天痕剑,其余五人陈昕上次就已经见过。
“红剑道人”莫太风,“白剑道人”莫太雷。
以及苍松子,傲梅子,青竹子。
“焚海琴”、“玉珠六阳律”——琴阁之主和琴阁六位长老。
“玉珠六阳律”,则是玉珠峰上,执掌黄钟楼、太簇楼、姑洗楼、蕤宾楼、夷则楼、无射楼的六位楼主。
六女出自一胞,声名斐然。三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六琴下雪山”中的玉珠峰六姝,便是她们。
陈昕有时候挺想吐槽这些江湖名号,仿佛没有名号就称不上高手一样。
但其实这是本末倒置,是先成为高手,有了事迹,才流传出江湖名号。
比方说陈昕自己,在南方江湖,即便没有江湖谱造势,也先后出现过“苍龙神衣”、“四象神箭”、“斩魔天刀”等短暂流传的名号。
即便没有人当面用江湖名号称呼他,陈昕也有所耳闻,就是名号变化的速度跟不上他扬名的速度。
“天痕剑……竟然连剑阁之主本人也来了。”
陈昕微微感慨道。
眼前的焚海琴是琴阁之主,如此算来,昆仑双阁,两大掌阁人兼顶尖神意宗师亲至。
其余人也是昆仑派中老牌通玄高手,太上长老一级的人物。
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焚海琴开口道:“「地府」酆都一直藏匿于八卫之中,百年来,巡视大漠的琴剑行走屡经白虎蜃市,却从未发觉异常,此为昆仑之过也。”
“吾等行走人世,斩妖除魔,却叫魑魅魍魉在剑光之下藏住了……”
昆仑派如大动干戈,即是存着补过的想法,也是为了斩妖除魔。
而且从某种程度而言,关外八卫乃是昆仑派的后花园,如今后花园中藏着刺客组织的窝点,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天痕剑阁下和其他人在何处?”
陈昕放开气息感知,永盛客栈里只有焚海琴一道神意气息。
没有第二道昆仑派《玄天无极功》的真气。
如今天底下没有哪个神意能在陈昕眼皮子底下藏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不在客栈。
“妾身让师兄和几位长老都在城外等候,没有打草惊蛇。”
焚海琴解释道:“因为不确定书信是否出自陈…大侠的亲笔。”
名号是江湖人的尊称,昆仑派门内不会使用。
刚刚是为了方便陈金令理解,焚海琴才以名号相称师兄和几位剑阁琴阁长老。
陈昕也不在意焚海琴的试探,话音一转:
“让天痕剑阁下和几位长老先入城歇息吧,我们明日行动。”
“入夜之后,酆都防备严密,白虎蜃市之外,遍布暗哨盯防,我们连夜奔袭并不保险,可能叫酆都走脱一人。”
能全灭就不要留下一条活口。
“吾等谨听陈大侠之言。”
焚海琴点了点头,忽而问道:“白虎蜃市外有迷阵环绕,此阵诡异,变化自如,有办法能解?”
“有。今夜过后迷阵自破。”
陈昕淡淡说道。
他留出一晚上的时间,也是为了让那只沾上御蛊真气的衍幻虫能把御蛊真气尽可能扩散出去。
只要半数衍幻虫浸染上御蛊真气,陈昕便能以御蛊术反倒来掌控迷阵。
届时,这座保护白虎蜃市中酆都的迷阵,反过来将成为酆都的监牢。
“妾身明白。”
焚海琴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为何一夜过后迷阵自破,话音落下,消失于房间中。
客房的窗户被轻轻开了一条缝隙。
窗外的月色被遮掩了一角,陈昕微微挑眉,昆仑派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
翌日,午时正。
白虎蜃市的蜃影再次投影出来,接引想要入市的鬼商和鬼客。
这次赤金卫的蜃影改变了位置,在城西八里开外。
同样有类似三颗倒胡杨的提示物,一座半截埋没在沙丘中的破庙。
昨日和陈昕一起子时离市的商队重新来到破庙处等候着。
只不过这次商队中,守在鬼货旁的护卫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替换成了别人。
白泉商会的当家王和生骑着巨驼领在队伍前头,心中一直在打鼓。
没想到有一天,昆仑派的大人物会找到自己,要求混在商队中进入白虎蜃市!
王和生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一对招子,识人看物,从未出错,白虎蜃市走了十年,从未看走眼买过一件赝品。
这次也绝不会有错,那人拿出来的是象征着昆仑派长老的昆仑玉令,在关外八卫这地界,还没哪个人有胆子伪造这东西。
白虎蜃市上,连太玄贵妃的春宫图都敢卖,可一旦涉及到昆仑派,借他们一百個胆子也不敢瞎搞。
如今,昆仑派这一国宗巨头找上自己,要借自己的商队混进白虎蜃市,王和生心念一转,当即答应下来,即使这样会做恶了白虎蜃市,但只要和昆仑派搭上关系,便是不亏。
“舅舅,你瞧,蜃影又出现了!和我们昨日见到的白虎蜃市一模一样,隔着数里之遥,重现坊市之景,若是这也能拿来售卖,或者为商会所用,能赚多少银子啊……”
王和生旁边的小年轻满脸神往。
“王林,出门在外,只有当家,没有舅舅。”
王和生皱着眉头,不满地训斥了一句,若不是看他是家族中唯一的好苗子,自己也不会带他出来见世面。
不过他心中却在暗笑。
呵呵,倒是和年轻的自己想到一处去。
跟了快一年,总算学了点东西。
“蜃影乃白虎蜃市不传之秘,曾有富商豪掷万金,白虎蜃市都没有松过口。”
表面上,王和生脸色严肃,压低声音警告自家外甥:“那富商的干尸三日后挂在一颗枯树上被发现。外界都在传闻是此人事后图谋不轨,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白虎蜃市先下的手。”
“白虎蜃市竟如此残忍……”
外甥被吓了一跳:“只是透露了一点想法就要杀人……”
“知道就好。”王和生瞥了他一眼,严厉道:“入市千万不要提到蜃影。”
“我绝对闭口不谈!”
外甥低着脑袋,看着脚尖认怂。
“对了舅舅,您有没有觉得护卫们有些奇怪……”
“别瞎想!记得我跟你说的,谨言慎行,臭小子。好了,我们尽快进市。”
王和生笑骂一句,领着驼队前进。
说起来,昆仑派的那几位长老易容术简直出神入化,假扮的护卫和真的一样。
转眼间,王和生带领驼队进入白虎蜃市。
进市之前必经检查,王和生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避免露出破绽。
商队有惊无险通过检查,王和生来到自己预定好的鬼铺,他目光扫过队伍,正要给昆仑派的人打掩护,让他们离开,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护卫的数量变少了很多。
与此同时,城东,那处不属于白虎蜃市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来自远古的音律。
王和生分明能感受出来,那琴声起自数里之外,却犹如回荡在耳边,自己的心跳渐渐与之重合,气血膨胀得王和生满脸赤红。
怎么回事,这是武功,还是邪法……
王和生惊疑不定之际,身旁的王林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颤颤巍巍指着远处,惊呼出声:
“舅舅,天、天裂开了……”
王和生肩膀被按了这一下,心跳渐渐平缓,他抬头望向王林所指的方向,一道漆黑的裂痕好似撕碎的湛蓝的天穹。
裂痕、琴音……
王和生眼睛陡然瞪大,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
这座大漠中,不见于任何一张舆图上的鬼城,被一道无形的界限,一分为二。
西城是白虎蜃市,东城则是酆都。二者原先泾渭分明,酆都的恶鬼们不会现身白虎蜃市,白虎蜃市的鬼商鬼客们也不敢逾越出界。
但如今,两道强横的气息不讲道理地闯了进来。
来自昆仑派两大神意宗师的法域从天穹镇压,音波化刃,剑气斩龙,半座酆都毁于一息!
无数面带鬼面者从酆都废墟中逃出,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
但各个方向早就被昆仑长老把守住,“红白双剑”,“昆仑三子”,“玉珠六阳律”冷酷无情收割残血。
而焚海琴和天痕剑悬在酆都上空,背后升起法域,好似双日凌空。
法域·【太古遗音】!
法域·【天之痕】!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天上的两重法域。
本来还想为自己被波及讨个道理的鬼商和鬼客,当即往鬼市边缘逃去,损失就损失,还能有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
两名昆仑神意来势汹汹,要找到必然是另一个神意。
神意大战,说是崩山裂地也不足为过,他们可不想当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
“滚出来!”
天上传下一阵浑厚的男声,【天之痕】法域裂开的口子中剑气激荡,化出万把飞剑攒射下去。
轰——
一只庞大如城楼的漆黑鬼手从地下伸出,五指张开,黑气交织成网格,飞剑攒射被其生生拦住。
“天痕剑、焚海琴!白虎蜃市什么时候招惹了昆仑派?攻打鬼市,你们莫非是要把江湖规矩踩在脚下,叫昆仑派声名扫地?”
回应之人明显改易了声线,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他的法域鬼手已经被逼了出来,除非日后不再动用法域,不然还会被找出真实身份。
天痕剑冷笑道:
“倘若白虎蜃市遵守江湖规矩,昆仑派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包庇酆都,藏匿「地府」,是一方鬼市能做的事情?”
“不。哪有什么白虎鬼市,藏在其下的从来都是酆都,是邪,泰山府君?”
五方鬼市,超然江湖,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但就连免死金牌都有免不了一死的谋逆罪,何况一条靠江湖默契维持的规矩。
天痕剑一语道破。
吓得白虎蜃市的鬼商和鬼客们胆战心惊,自己居然一直都在天下第一刺杀组织的地盘做生意?
王和生更是一脸后怕的庆幸:“自己居然走了十几趟白虎蜃市还能活下来……”
他连忙指挥下手和护卫一起收拾东西,还卖什么鬼货,赶紧逃走才是上策。
“你小子,别呆愣着!”
王林呆若木雕,眼中仍然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地府」酆都藏匿在白虎蜃市……对不住了,舅舅。
王林咬咬牙,看向王和生,亮出一块令牌:“舅舅,此事事关重大,捕风密探必须第一时间禀告上去,请恕小子先走一步……还有,舅舅,别管货了,跑了再说。”
说罢,王林施展超绝轻功,两三个呼吸就消失在王和生眼中。
“臭小子,竟然是朝廷的捕风密探……”
王和生彻底呆住,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完全超过他的接受范围。
……
天痕剑话音落地,酆都中的泰山府君只好以沉默应对。
该死的,隐瞒昆仑派他们已经轻车熟路至极,怎么会突然暴露,还正好把自己堵在酆都。
难道是秦芸通知昆仑的?
不对,秦芸的行踪一直在自己掌握之中,她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出来。
“泰山府君”暗暗后悔自己的玩性,若早把秦芸杀了,他已经身在京城,即便酆都被破,他也安然无恙,又岂会陷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总不能亮出自己的身份,护龙山庄的“天丙”序列,让两人放自己离开?
“天丙”清楚,一旦自己亮出护龙山庄的身份,想杀自己的就是天靖了。
“甲剑·破妖秽。”
天痕剑暴喝一声,摧动法域,【天之痕】中刺出一把巨剑,剑锋直指地上的鬼手。
同时,焚海琴出力相助,【太古遗音】弹响哀曲,哀思如丝缕,绕弦如缠人,若有实质的音波银线限制住鬼手,压制对方的法域之力。
“受死!”
伴随天痕剑的一声落下,巨剑从天而降,刺穿鬼手,插入大地,就连站在西城白虎蜃市的人都没感觉到震动,震得脚板发麻。
狂暴剑气向四周横扫,整座酆都被彻底荡平。
天痕剑望着地面一片狼藉,眉头皱起:“负伤遁逃……他的匿息之法居然连我们都能短暂瞒过。”
“此术,似乎在哪里见过?”焚海琴抱着本命凤凰琴,略带疑惑。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天痕剑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闲聊的两人并不担心逃走的泰山府君,都在那位金令的计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