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雷谈笑一声,猜道:“陈金令一年破神意,千古未有,除了绝世天资和神衣卫的资源支持外,定少不了和他人论武试道。”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武道修行不是闭门造车。
正如,只有积累了大量武道经验后,距离突破临门一脚时,才会闭关以谋求突破。
而不是什么都没有积累凭空闭关,这样子干坐,就算闭关几百年都无济于事。
“也是。”
闻言,莫太风点了点头,认可胞弟的说法。
实际上,关于这位神衣卫新星,江湖上普遍流传、广泛认可的也是这种说法。
人家一年破神意,肯定不只靠天赋,背后里绝对有神衣卫的大量资源倾斜,以及日日夜夜不间断的苦修,才能完成千古未有之举。
——这样既能解释陈昕进境神速的原因,也能让江湖人心里好受一点。
“只可惜不能近距离观看阁主和陈金令的比试。”
莫太雷微微叹了口气,神意与通玄差距巨大,看了不一定能悟到什么,但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莫太风看了胞弟一眼,心中暗骂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能看到,我连看都看不到,他没好气地扬了扬手中的信纸:
“朝廷来人,带队是一个东厂番子和总兵魏学曾,快去请阁主和陈金令回来。”
“朝廷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莫太雷吐槽一句,随即道:“兄长稍等,阁主和陈金令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莫太风微微颔首:“既如此,你就留下来帮我吧。”
莫太雷脸上笑容变僵。
……
赤金卫。
曾经卫指挥使索南素的府邸,如今被昆仑派征用,白虎蜃市一战过后,残破不堪,不适合驻留。
朝廷的队伍出关后一路直往赤金卫城,守城的士卒已经得到命令,不做阻拦,大开绿灯。
魏学曾还带了一批甘肃镇官军,以提防喂不饱的八卫生乱,在他设想中,八卫指挥使被杀,暗中捞钱的白虎蜃市被捣毁,政治和经济双重打击,狗急跳墙的几率很大。
只是……他一入赤金卫,对方就来一手空城计。
“冯公公,暗地可有高手埋伏?”
魏学曾皱着眉头,骑着高头大马,高调入城,同时又传音给身侧同样骑马的身着锦衣,脚着皂靴的太监。
“魏总兵大可放心,有昆仑派两位阁主坐镇,诸卫不敢怀有异心。”
冯保声音阴柔尖细,大大方方开口笑道。
魏学曾非但没有舒缓眉头,反而皱得更深。
关外八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今更是不听王命,只识昆仑。
倘若恭襄公(王琼)尚在,岂会叫八卫离心。
魏学曾不由叹息一声。
冯保见到魏学曾的反应,轻轻一笑,撇过脑袋看向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另一骑:
“师弟。”
“师兄,有什么吩咐。”
杜茂恭恭敬敬请示,现在的他,一身《太阴玄鉴》功力今非昔比,阴寒真气隐而不发,周遭三尺空气温度骤减,宛若冰室。
《太阴玄鉴》,太监专修的奇功之一,出自宫中无根门。这无根门来历非比寻常,只在宫中流传,只收阉人为徒,迄今为止,每任东厂提督必出自无根门。
冯保,同样出身无根门。
但大内宦官,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和冯保称兄道弟。
即便同为无根门弟子,见了冯保,也得称一声冯公公。
不过杜茂曾有幸得黄锦指点,传下《一叶障目》,算是黄锦半個弟子。
冯保同样和黄锦有半师之谊在,有这层关系在,冯保便将杜茂带在身边。
而杜茂办事利索,颇有手段,很快得到冯保器重,从小小的司礼监经厂掌司转入东厂后,一路直升到如今的理刑百户。
“你代咱家去白虎蜃市看一眼。”
冯保话不说尽,但杜茂明白这位师兄的意思。
“是!”
杜茂应了一声,牵动缰绳,半途中脱离队伍。
魏学曾注意到离开的杜茂,并没有说什么,眼睛余光瞥着那一骑,直到某个恍惚的瞬间,那人就消失在他视野中。
大内总管的秘术《一叶障目》……
魏学曾心中暗暗惊讶,难怪能和冯保走得这么近。
冯保忽而神情一动,看向街道尽头:“有人来了。”
咻咻——轻功提纵的破风声渐渐响起。
一人踏空而来。
“阁下是……”
魏学曾不认识此人,但认得对方身上的昆仑派常服。
“在下‘红剑道人’莫太风,见过魏总兵。”
莫太风抱拳,肃色道。
魏学曾点了点头:“原来是‘红剑道人’,‘红白双剑,合璧斩妖’,本官也略有耳闻。”
“小小薄名。”莫太风谦声道。
随后他又看向一旁的太监:“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这位是冯保冯公公。”魏学曾接着道,没有表明更多。
莫太风看向冯保,近距离之下,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一股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玄牝真气,《葵花大法》……心中虽有成见,但莫太风没有表露出来,抱拳敬了声:“莫太风见过冯公公。”
“莫真人多礼了。”
冯保温和地笑着应声。
虽在微笑,莫太风却没有从这感觉到多少善意。
“魏总兵、冯公公,且随在下过去,阁主和陈金令在等着你们。”
招呼完毕,莫太风当即为两人引到指挥使府邸。
安排好士卒后,魏学曾和冯保直入会客堂,见到了坐在上首的“天痕剑”,坐在左侧是脸若寒霜的焚海琴,坐在右侧的则是一位年轻得过分,实力也强得过分的神衣卫。
“魏大人,那日一别,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陈昕笑道。
“本官也没想到,不过陈金令风采不减当初……许宗师。”
魏学曾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多在意,看向“天痕剑”许令。
“天痕剑”开门见山:
“见过总兵大人、冯公公。当日白虎蜃市和「地府」勾结暴露,我和师妹未免诸卫禽困覆车,做困兽犹斗之举,先一步拿下八卫指挥使。”
“随后诸卫八家负荆请罪,已把涉及白虎蜃市之人绑住送来赤金卫,这些人都在后院,还请总兵接手。”
“「地府」酆都里,所藏酬金,金银、天材、神兵一类,都原封不动地在储仓中,所涉的悬赏者谁、刺杀记录、阎罗鬼将鬼卒等杀手的资料,皆在案房中,酆都一众阴鬼,则被押在酆都下地牢……如此种种,太风会和总兵交接。”
“天痕剑”一口气将烂摊子甩出去,酆都中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光,即便昆仑无心窥视,但奈何心中有鬼者看谁都像鬼。
未免惹祸上身,能尽快将这块烫手山芋给出去自然是最好的。
魏学曾算是见识到了,昆仑山上“仙人”其实也是人。
他拱了拱手,客套道:“许宗师和焚海琴宗师亲率昆仑高手,捣灭酆都,廓清寰宇,本官佩服。”
话锋一转:
“只是,此事暂且不急,昆仑已经控制赤金卫,而将士们长途跋涉,精疲力竭,先休憩半日。本官听闻当日酆都暴露,乃是一位神秘宗师告予昆仑,在覆灭酆都时,还有过一番出手。”
“这位神秘宗师方是覆灭「地府」的最大功臣,为何此时不见此人?”
“魏总兵所言甚是,若非‘莲池大师’,昆仑至今都被白虎蜃市蒙在鼓中,任由「地府」为祸江湖,残害忠义。”
“天痕剑”笑了笑,摇头,用无奈地口吻说道:“‘莲池大师’并未远去,只是……大师久居江湖,闲云野鹤惯了,在魏总兵和冯公公面前有些不自在,哪怕是在陈金令面前,‘莲池大师’也是寡言少语。”
魏学曾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下,“天痕剑”虽然说得委婉,但实际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莲池大师”不喜欢官府,不愿意和他见面。
即使是在江湖中名声斐然的陈金令,也没有令“莲池大师”改观。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保忽然开口:“许宗师口中这位‘莲池大师’曾和陈金令打过交道?”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
陈昕看了眼那位笑起来玩世不恭,正色起来却又有几分大内总管风范的冯保。
被黄锦收做义子的这几年,冯保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没错,冯公公……”
天痕剑古怪地看了一眼冯保,怎么,有问题吗?
“这件事还是本金令自己来说吧。”陈昕开口道。
一直神游天外,对魏学曾和冯保视而不见的焚海琴回过神来,注意力投向陈昕那边。
“东厂掌刑千户冯保,见过陈金令,咱家在义父口中屡次听闻陈金令的事情,心中尤为神往。”
冯保见礼,热情道。
“一些小事,没想到还能传到大内总管耳中。”陈昕回礼,状若吃惊。随后说道:“那位‘莲池大师’,也是本金令游历江湖以来见到的最奇之人。”
“奇?”
冯保惊讶。
连陈昕的见识都能觉得奇,那得有多离奇。
魏学曾也暗暗竖起耳朵,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陈昕颔首,继续道:“本金令出鸣沙关后,察觉到赤金卫有神意交战,便直接赶了过去,不过还是慢了一步,天痕剑宗师和焚海琴宗师踏破酆都,‘泰山府君’被‘莲池大师’斩杀。”
“然后……本金令被迫和‘莲池大师’对了一招。”
说到这里,陈昕失笑一声。
魏学曾和冯保不明所以,什么叫被迫。
“‘莲池大师’误以为暗中把持「地府」的是朝堂,见到我腰间的神衣令,不由分说出手,被我挡了下来。好在本金令在江湖中小有名望,‘莲池大师’认出我后引身而退。”
陈昕虽然得了代紫金令,但神衣卫中的身份依旧是金令,故只佩金制夔龙纹令。
“说来奇特,‘莲池大师’不善官话,功力深不可测,武功看不出根底,法域初成规模,但一招一式间仍旧颇具匠气。”
魏学曾啧啧称奇。
能被神意宗师评价为匠气,对通玄而言都是美评。
但同为神意宗师,被给出这个评价,可不是什么夸赞。
冯保听在耳中,心里惊叹,认知狭隘、武功神秘、招式匠气,难不成真是从哪个山圪塔里冒出来的隐世传承。
“泰山府君”逃走前曾受天痕剑一击,本就重伤,再被守株待兔等到,即便“莲池大师”招式匠气太重,也能斩杀“泰山府君”……但,事情真相果真如此吗?
陈昕讲了一件奇事,冯保听罢也没有追问,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魏学曾重新拿回主导权,和天痕剑问了几个关外八卫的问题后,起身告退,准备和冯保去探查白虎蜃市中的鬼城酆都。
出了指挥使府邸大门,冯保心念一动,看向远方数百步之外,一袭素衣的人影默默伫立在屋顶,发现冯保看着自己后瞬闪消失。
陈昕、天痕剑、焚海琴人也看了过去。
天痕剑无奈道:“看来‘莲池大师’还是不想见总兵大人和冯公公。”
“江湖人一贯如此,本官早已习惯了。”
魏学曾无所谓一笑,只是语气有些嘲讽。
冯保眼睛余光望着和天痕剑并肩站在一起的陈昕,淡淡的神意威压做不了假。
陈昕朝着冯保浅笑。
冯保心中一惊,状若无异的收回余光。
……
魏学曾和冯保骑马赶往白虎蜃市,莫太风被天痕剑叫来带路。
两人早在到来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路线,但冯保没有拒绝,魏学曾也就默认了。
白虎蜃市外的迷阵早就被破除,一行人畅通无阻进入鬼市。
鬼市并没有因为酆都而变得冷冷清清,鬼商们见昆仑派没有阻止,则继续在另一座半城做着生意,出了这档子事,他们的生意意外变得更好。
魏学曾和冯保看都不看白虎蜃市一眼,穿过鬼市,进入变成废墟的酆都。
莫太风领着两人转了一圈酆都,随后退走。
冯保联系上一早被他派过来的杜茂。
“师兄!”
杜茂声音中透露着喜色:“师弟在白虎蜃市见到了那位神秘的神意宗师。”
冯保面无表情:“什么时候?”
杜茂说出一个时间。
冯保不由得皱眉,那个时候,他还在指挥使府邸听陈昕讲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