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魏学曾和冯保开始收拾残局。

清点完储仓中的金银、天材、兵甲等悬赏酬金，整理案房中的刺杀留档、鬼将情报、鬼罗楼分布等资料后，魏学曾将其全都运上车队，把自己带来的甘肃镇官军分出一半，押送这些东西回京。

天靖帝在给他下达的旨意中，隐示此为当务之急，魏学曾不敢怠慢，更何况那位东厂掌刑千户还跟在身旁看外。

冯保同样将自己带来的东厂高手分出半数随队，连发机关鸢给回京路途上的国宗，以朝廷的名义要求他们派出弟子保证路上的安全。

昆仑派也少不了被抽调人手，“玉珠六阳律”和“昆仑三子”跟着车队出发，将他们护至西安府，到了那里，就是铸剑山庄的地界。

要不是陈昕正在休沐，冯保还想打他的主意。

不过仔细思索后，冯保还是放弃这个想法，一来他调不动这尊大神，二来也怕陈昕在护送的途中发现什么端倪。

但高端力量护卫必不可少。

不说「地府」百年来的财富积累，就足以令不少匪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打主意。

那些案房里的资料，才是最动人心的，不是“利益”动人心，而是“危险”动人心。

勾魂索命，阎王判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地府」，在江湖上人人喊打。

但背地里，有部分正道门人、朝廷大员会借助「地府」的力量，暗中铲除自己的反对者。

这群人比起谁都怕酆都的资料曝光，自己的一世英名败露。

可想而知，不会就此坐视不理。

“无论是谁，敢挡车队者，杀！”

冯保的声音比大漠的夜还要冷。

正道名宿也罢，上品大官也罢，高门名士也罢，乃至东厂和神衣卫的人，只要敢阻拦车队回京半步，杀。

杜茂仿佛感觉到一股直入骨髓，冻彻气血的寒意，他眸光一闪，落定决心，凝声道：“明白，师兄！”

冯保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嘱咐道：“咱家以督主的名义调动国宗，他们定然不敢在派出的人手中搞鬼。不过你也不要让国宗的人接近车队，宫中会在风陵渡派人接应，不是厂卫，而是……”

最后四个字冯保用传音告诉给杜茂。

杜茂神情一震，没想到大内流传许久的传闻居然是真的，护龙山庄……真的存在。

“师弟清楚。”

杜茂恭敬道。

冯保摆了摆手，道：“去吧。”

“是！”

杜茂行礼告退，回身后，心中不由得浮现淡淡的喜色。

师兄将护送的任务交给自己，还透露了护龙山庄的存在。侧面表明了一件事，自己已经入了师兄的眼，被当做嫡系培养。

护送任务就是最后的考验，自己必须抓住这個机会。

一念至此，杜茂不由得侧眼瞥了下指挥使府。

昔日，那个在印刷厂和自己一起值守江湖谱印刷工作的小小铜令，如今一飞冲天。

自己虽然进入东厂，升为理刑百户，但和他的差距仍是云泥之别。

真是令人妒忌……

杜茂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罢了，有什么好妒忌的。

指不定他都已经忘了自己。

……

酆都之中，还有一众负责情报传递、物资输送、刺杀任务交接验证等，维持组织基本运转的阴鬼。

他们被「地府」以毒药控制，七日不服解药，则死无葬身之地，被迫为「地府」卖命，日夜无歇。

如今阴鬼们被押在酆都下的地牢，他们之中或许有无辜之人，但有无辜之人不大可能。

经手了「地府」那么多东西，手上间接沾染的鲜血不比鬼卒鬼将的少。

按照惯例，魏学曾本应该将他们一同押解入京，但人手不足，魏学曾便把他们丢在地牢。

至于他们每七天必须服下的解药怎么办，魏学曾和冯保默契地没有讨论。

东厂理刑千户杜茂，和昆仑派九大高手，三千甘肃镇官兵，押送着大量物资浩浩荡荡出了赤金卫。

焚海琴、天痕剑和总兵与冯公公告辞，返回宗门，琴阁剑阁还需要他们掌管，不过莫太风和莫太雷倒是被留了下来协助官府。

在赤金卫逗留了几日的陈昕，也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前往昆仑。

三人目的一致，于是同行。

魏学曾、冯保亲自到城外相送。

“咱家祝陈金令此行大有所获。”

冯保抱拳，和颜悦色。

“多谢冯公公吉言。”

陈昕飒然一笑，抱拳回礼。

即便陈昕没有透露，冯保还是能猜测到他去昆仑的意图：

不外乎寻求武道精进。

自开朝以来，不乏有神衣金令寻道国宗，求武宗师。

对此，除非和某个国宗关系闹僵了，不然大部分国宗是应允的，毕竟你来山门求武，自然要欠我一份人情。

神衣金令的人情利用好了，价值不可估量。

“神衣卫中，倒是少见陈金令这样的异类。”

魏学曾望着三骑远去的背景，摇头失笑。

陈昕在神衣卫较少涉及朝事，专注江湖，加之此前又在宁夏给他留下过好印象。

魏学曾就此对陈昕多有好感。

冯保收回视线，眼神移到城门一角，大漠风沙猛烈，吹得旌旗欲折，而那人却伫立在城头，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莲池大师……他也现身相送了。

此人到底是谁？

冯保如今还领着部分东厂番子留在赤金卫，明面上，是为了“调查”关外诸卫和「地府」的具体关系，避免冤假错案，避免真凶潜逃。

但实际上，东厂真正要调查的不是他人，而是那个导致「地府」覆灭的神秘宗师！

冯保深吸一口气，望着忽然消失的莲池大师，他已经有了方向。

……

离开赤金卫十里之外。

陈昕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赤金卫墙头上的“莲池大师”消失不见。

过了一个呼吸。

一袭破旧僧衣的“莲池大师”出现在他身边，惟妙惟肖，一呼一吸宛若真人。

即便早就知道，但焚海琴和天痕剑每次见到这以假乱真的蜃影，都不由啧啧称奇。

“白虎蜃市的蜃影还能看出不实之处，但‘莲池大师’，纵使当着我们的面出现，也难分真假。”

天痕剑感慨出声。

陈昕挥了挥手，“莲池大师”消散，化作一只虫子落在他掌心。

正是被陈昕炼制为蛊的衍幻虫，蛊名为幻蛊。

“莲池大师”，便是幻蛊幻化的蜃景。

至于名字，也不是陈昕瞎想的，他借用了四大高僧之一云栖祩宏的名号。

陈昕轻声向两人解释道：

“鬼市规模太大，泰山府君的控虫术也有缺憾，衍幻虫虚构出来的蜃影其中有无数人，无数货物，无数建筑……只能做到大致相似。”

“再者，炼制为蛊之后，衍幻虫的幻术造诣提升幅度巨大。”

“原来如此。”

天痕剑若有所悟地颔首，术业有专攻，蛊虫之术，任何一个昆仑门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焚海琴也悄悄歪了下脑袋。

“瞒过东厂的权宜之计，多亏两位宗师配合。”陈昕谢道。

天痕剑哈哈一笑：“陈金令说笑了，哪有什么配合，‘莲池大师’不就在这里吗。”

他手指了指陈昕掌中的幻蛊。

陈昕闻言也笑道：“许宗师说得对，‘莲池大师’就在这儿，是本金令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