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罪犯，罗伯特其实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

这种担心尤其在克莱恩看到那些照片后脸上表现出厌恶反感，而他看着那些照片却没什么感触时到达顶峰。这种担忧还没有办法和队长乃至教会挑明，毕竟他不能说‘罪犯之后是恶魔，恶魔的序列0受到了污染’——他根本没办法解释情报来源，更何况这种知识只要他说出来就会被注视，命运的扰动估摸着也会如影随形……

“罗伯特，有一个任务。”科恩黎没有看到他的矛盾神色，“南边有一个序列八的逃犯上了火车，我们去站台那里巡视一下。他有可能在沿途任何一个车站下车，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到这里。”

“他的能力表现为对犯罪行为的娴熟以及对人心的把握，还有一种类法术能力，表现为用语言使人心灵失控。”

“这听起来很像是我的序列……”罗伯特嘟囔一句，随手把一张照片当做书签放到装订成册的卷宗里，“我们现在过去？”

“现在过去。我申请了3-0666，还有伦纳德也会和我们一起。”科恩黎向他示意手上的腕表，开口说道。

罗伯特还没有看完封印物的记录，但是这件他是看过的。如果用非凡特性来解释的话，这一件似乎是来自于一位‘观众’序列的东西。

[编号：0666。

名称：逐恶腕表。

危险等级：3，有一定危险，需要小心使用，只有三人及以上队伍才可申请。

保密等级：不对外扩散。

封印方式：每隔三个月，使一名刽子手佩戴它执行一场死刑；每次使用后，重复上述流程。

描述：3-0666是一个老旧的腕表，采用机械构造，但不需要上发条。它的指针不会移动，一直指向佩戴者拳尖方向。它的表盘上没有显示时间的数字，雕刻的是方位。

3-0666可以指示附近三十米内距离彻底疯狂最近的人，如果有两个同样陷入疯狂的人距离它相同距离，它会指向序列更高的人。

它所判定的疯狂并不以心理学为原理，而是以非凡相关为原理。普通人因为自身独特遭遇而产生的疯狂在它看来甚至比不上一个稳定序列九魔药中残余的疯狂。

每佩戴二十二分钟，佩戴者就会听到一些疯狂的耳语。这些话语将会诉说出一个人心底深处的隐秘。经过验证，这是因为它催眠了使用者，让他们相信它说出了他们的秘密，请不要相信它。

备注：参阅过C类文档及D类文档的成员禁止佩戴3-0666]

每二十二分钟一次低语，只要倒手够快，就不需要在意。罗伯特跟在科恩黎身后，伦纳德提前去公司外面打好了马车。

三人一同赶往车站，罗伯特好奇地看了一眼表盘。指针一直指向那个代表‘正北’的鲁恩单词，而他默默测算一下，好像在北方的就是他自己……

“这不可能，明明伦纳德你的序列比我高啊？”罗伯特惊讶道，起身换了个位置。

指针指向西北。

罗伯特陷入自闭。

“……因为罗伯特你的序列本来就是这样的。”伦纳德看了一眼，推测道，“文本也说了，‘同样陷入疯狂’，这说明本来你的序列就比我们更疯一些……”

“很好的猜测，下次别猜了。”罗伯特白他一眼，“给我戴吧，二十分钟了吧。”

“嗯。希望那个序列八不会在这里停下……”科恩黎低声念叨，把腕表脱下递给罗伯特。

“你难道希望他跟着火车走？”伦纳德脸上露出坏笑，“离开廷根，火车只会在两个小镇停留，再往后就是万都之都贝克兰德，你是希望他停留到那些最高只有序列八的小镇，还是希望他一路直插贝克兰德，走到我们鲁恩的希望之地？”

科恩黎思索片刻：“那还是让他在这里停下吧……起码这样还算可控。”

罗伯特没有参与话题，而是紧盯着腕表。表盘一直稳定在西南这个词上——这是伦纳德的方位——然后，在火车停下来之后，开始发生转动。

从西南到了东，然后再小幅度往东南偏。

“注意，他下火车了。你们看过他的通缉令吗？我只看了他的脸，他都干了些什么？”

“原始月亮信徒，我给你的卷宗里有提到过——你不会是从后往前看的吧？”科恩黎面色古怪。

“咳……”罗伯特脸色一变。他其实是跳着看的，先找了那些信仰啊教会啊之类的文本，“还没看到，还没看到——”

“行吧，那我再和你说一遍。呃，他是仑斯特郡那边的人，他的母亲曾经在海上漫游，被海盗洗劫还失去了……”科恩黎沉默一下，略过了那个单词，“总而言之，生下的就是他。他的父亲应该是一个至少中序列的拜血教成员，他小时候就表现出了非凡力量。当地的原始月亮教派把他吸纳进去，为他提供非凡知识，哦，我的意思是罪犯和原始月亮的那种混乱邪恶的、被邪神篡改过的知识。”

“然后，十二岁的他，亲自举行了一场向邪神献祭的仪式——我看见他了！你们注意防护他的法术！”

伦纳德的话茬刚刚接了一半，声音便忽然沉了下去。科恩黎强压住抬头的冲动，低头盯着脚面，罗伯特却没有这个意识——他和人群中一个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的高个子对上了视线。

冲击。

并不是那种‘仿佛脑袋被砸中’一样的冲击，而是那双眼睛里面纯洁、澄澈的神色令他感受到了冲击。他的理性飞快分辨出来那是通缉令上的凶手的眼睛，但是他的感性却不相信这一点——它们在他脑海里叫嚷，喧嚣，声称着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通缉令上的家伙。他本就不应该属于这个喧扰的、混乱的、错杂的蒸汽时代都市，应该是一处原始森林里，采集狩猎为生的——

就是这样。

这样的人，才有让他杀死，让他‘犯罪’的价值。

罪犯的嘴角勾起笑容。

在被他的法术攻击的时候，他放开了自己一直控制着的恶意，那种一直叫嚣着让他犯罪、让他随意杀人、让他放纵自己的原始欲望的恶意。得益于这种精神攻击，他被唤起的喜爱甚至生殖冲动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攻击欲望，——直冲那个被通缉者的攻击欲望。

脚下用力猛踏地板，借助反冲力跃上行人的肩膀。即使他没有有意攻击他们，这种冲击也让被踩中的地方瞬间青紫一片。他飞上天空，身形伸展，随后又缩成一团，以类似三步跳远的姿势砸向那个人。

噌！

刀刃和铁棍摩擦，罗伯特被甩到地上。人潮惊慌褪去，本应发生的踩踏事故在歌声中无形消弭。

“你已使我永生，这样做是你的欢乐。”

“这脆弱的杯儿，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充满……”

伦纳德和科恩黎借着有序撤退的人群绕到那个通缉犯后面。缥缈的歌颂声萦绕在通缉犯耳畔，干扰敌人的行动。而罗伯特借助心中汹涌磅礴的杀意，一时之间竟然占据上风——

“黑夜！”

银质符咒飞到他们中间，忽然炸开把周围的光线都吸收进去。骤然失去视野的罗伯特下意识退后，而那个通缉犯则开始无差别攻击。

“下次别这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