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弘?”宗胜仙微微怔了一下,方才回味过来陈莹说的是谁:“周夫子写的那首醉落魄的作者?”
“正是,他是不是也会去?”陈莹的脸红的似一朵彩霞,声音几不可闻。
宗胜仙和陈禹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她害的哪门子羞?
“陈姐姐见过他?”宗胜仙试探着问了一句,她仅仅在那夜借周朗之手见识了长孙弘的文笔,却从未见过本人,天班与黄班在书院隔了两个院子,年龄上又都是小上五六岁的小孩,一般黄班的人不会过去。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陈莹如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惊叫起来:“我哪里见过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宗胜仙的双眼亮得像城头上彻夜燃烧的灯笼,八卦之火如无根烈火拔地而起,熊熊之焰焚烧一切。她断定,陈小娘必然跟那长孙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干系。
不过陈莹远来是客,平日除了自己作陪游山玩水,就在知州衙门后院里读书抚琴足不出户,她见了哪些人自己一清二楚,并无长孙弘这一类货啊。
莫非听了那首词,心生爱慕?这也是可能的,宋代没有娱乐,自然没有偶像,少女情怀春情泛滥,很容易轻易的被一个文人名篇吸引,特别是一个年少而才华横溢的才子,更是多少待嫁闺中的女子心神向往的良婿,见字如面睹物思情,小说中的情节最是动人。
必定是这样了!宗胜仙不禁莞尔,原来这位才女姐姐,也是性情中人,平日里冰川一座,动起情来如此可爱!
陈禹看着姐姐,也是挤眉弄眼,在京里这类情节多了去了,美女才子的段子能把人耳朵听出茧巴来。
“他应该也会去吧,毕竟整个合州都在传他那首词。”宗胜仙道:“他不去,别人哪里还敢去。”
“那我不去了!”陈莹潮红的脸虽然娇艳欲滴,但说起不字来却是斩钉截铁。
宗胜仙和陈禹两人猝不及防,万万没有料到这般结果,这套路不对啊。
“姐姐,这是为何?”宗胜仙与陈禹异口同声,正常的发展,不是应该陈莹欣然应允吗?
“文会在京里参加得多了,无非一群文墨之客罢了,又不是没见过,去也无趣。”陈莹的脸色在慢慢的恢复正常,极力压抑下的内心尽量的语气和缓:“你们去吧,回来给我说说便是。”
她低下头来,开始翻阅面前的一本书。
宗胜仙和陈禹哪里明白她那日撞见的尴尬,那天的情形,陈莹根本不敢去回忆,害怕一回想就把那不堪入目的东西记起来,长孙弘那张可恶的嘴脸如牛头马面般令人不齿,见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偏偏又很有才华,两首词都作的无可挑剔,仔细想想,自己都写不出来。其中之一甚至还被弟弟拿去应了一回景,好比火上浇油、辱上添辱。
两人又劝说了一番,见陈莹心意坚决,也无可奈何,坐了一回,也就算了,自行离去。
侍女翠云一直静静的站立于一侧,没有作声,等两人走了,快速的跑到门边看看人走远没有,才掩上门回来,走到陈莹身边,一边给小姐添上一杯水,一边愤愤的道:“小娘,那厮恶人如此可恶,难道就这么饶过他?”
陈莹其实哪里看得进书,满脑子都是乱的,听了这话,干脆放下书本来,嗔道:“那还能怎样?二哥已经与他打了一架了,还要怎样?”
宋朝没有弟弟这种叫法,都是按照家中排行叫“哥”,陈禹排行第二,所以唤作二哥。即使他的姐姐陈莹也是这般称呼。
翠云满脸都是委屈,嘀咕道:“二少爷不是没打赢吗,说来是那恶人又占了便宜。”
“住嘴!”陈莹没来由的恼怒起来,这事说又说不得,只能吞下肚子吃个暗亏,她道:“这事不要再提!徒增烦恼!”
“是,小娘,以后不敢再提了。”翠云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
停了一停,她又无不向往的看着窗外,小声自语:“不过那文会听说很热闹呢,有很多读书人都会去,三年才一次,不去真可惜。”
陈莹嗔怒未去,闻言正要出口说两句,却突然想起一事,脑子里一闪,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突兀的起身,笑了起来,前后的表情相差太大,把个翠云惊得一跳,掩住口差点叫出声来。
“翠云,你说的不错,文会上那么多人,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胜得过那恶人的?”陈莹笑得狡猾,她丢开书本,唤道:“取文房四宝来,翠云,你帮我送几封信出去。”
瑞福祥中的长孙弘,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正在忙碌,忙着造纸,两天时间,要把纸浆做成成品,非常艰难,纵然他的纸浆已经很粘稠,可以大幅度减少后续工序的时间,不过依然很难。
他后世的职业,是从底层干起的,对于现代造纸技术比较熟悉,但这里没有自动化机器,古法造纸他一窍不通,只能与作坊里的匠人们一起,边做边想,千方百计的想办法。
冉大器起了极大的作用,这个掌柜的确不是二世祖,几十年造纸作坊掌柜并非浪得虚名,很多地方长孙弘说了一个概念,他就能摸索着提出具体的方案,两人一个出主意一个想办法,竟然真的在两天时间里,制出来几十张能够使用的成品来。
后堂的那张八仙桌,已经被腾空,一叠雪白的纸摊在上面,黑漆桌面衬托着白色的纸面愈加雪白。
冉大器和长孙弘站在桌子两端,一起拿起了一张纸来。
纸张韧而脆,随意的一抖就哗啦哗啦的响,偏偏又很薄,轻若无物,质地轻柔,颜色白净,一看就是极好的上品。
冉大器拿起一支笔,在砚台中蘸满墨,凝神静气,沉腕运劲,在纸张写下一个大大的“福”字来。
笔墨在纸上蜿蜒,墨汁不散,如海绵吸水,稳而不溢,字写完,把纸立起来,墨迹不下滴,薄薄的纸背面无力道透纸,那个字像印上去一样,鲜艳显眼。
“极品、极品啊!”冉大器把纸翻来倒去的看,赞不绝口,朝长孙弘竖起大拇指:“二郎,这张纸是我平生从没见过的极品,木材能造出这么好的纸,换做从前,没有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信的。”
“别忙着高兴,我们还要做一件事。”长孙弘揉揉发红的眼睛,这两天他几乎没有睡觉:“把这些纸都拿去,送到印坊,在每张纸的下面,印上我们瑞福祥的铭文,要让每一个用这纸的人知道,这是我们瑞福祥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