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记者一脸懵逼。
不,是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纪杭。
不知道是他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没听见。
黎玉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把赌的有点太大了。
她的确抱有一丝期望,哪怕这个期望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她有些心虚地朝纪杭看去。
不应该,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纪杭出车祸后是双目失明,不是耳聋。
“嗞-”,现场忽然传来一阵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女朋友?”
男人戏谑话语中带着一抹疏离和冷漠。
黎玉心里“咯噔”,果然赌错了。
纪杭身边的特助眼疾手快将盲杖递了过去。
他缓缓接过,双手交叠抵在盲杖端头,面朝黎玉伫立而站。
整个人像青松一般高大挺拔,强大的场域散发出不可侵犯的高贵清冷的气质,让旁的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眼盲的事实。
他等着看黎玉接下来该如何圆场。
黎玉心头一怔,下意识地扭头逃避对方的视线。
又想起他看不见,将头回正。
光脚不怕穿鞋的。
她已经到了这一步,豁出去了,咬咬牙说:“你腰窝下方有一颗红色的心型胎记,难道你还想不认账吗?”
说完,她心脏狂跳不止,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如此隐秘而暧昧的话让会场顿时哗然一片,摄像头纷纷转向纪杭。
他身子微愣,脸上看不出变化。
纪老爷子此刻定住了身子,目光复杂地打量台上的女人。
他儿子身上这个胎记位置长的很巧,刚好在屁股往上腰窝往下的位置。
如果不是脱了裤子,根本看不到。
并且这胎记只有他和自己老婆知道,除非...
纪老爷看向黎玉的目光更沉了几分。
这么些年,纪杭不是没有传出过花边新闻,尤其是在他自己脱离纪华集团,独立创办了杭域生物科技公司之后。
每当记者采访,问起感情方面的八卦,他总会下意识捻捻手中的佛珠。
低眉轻笑,说“没有的事。”
语气又轻又淡,仿佛这些事于他而言,压根就不值一提。
他散发着与生俱来般不落红尘的高贵气质,采访的记者再问下去都显得不合适宜。
不过,外人自然不信,黎玉当然也不信。
年仅28岁已经身价超20亿,长相更是堪比众多一线男明星的槟城第一绝世珍珠,感情生活怎么可能一片空白。
黎玉前世在纪家生活了整整一年,就碰到过一个被纪杭带回纪家老宅的漂亮女人。
不过不久后,她就听纪老头子身边伺候的佣人闲聊时说起,纪杭少爷他分手了。
当时的黎玉听到纪杭分手,其实很开心。
但知道是那女人甩了纪杭,独自去了英国后心情又莫名的复杂,难以言喻。
她既开心又失落。
她羡慕这个漂亮的女人和纪杭堂堂正正的感情,羡慕她能站在纪杭的身边,也羡慕她可以自由掌控自己的人生。
忍不住对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靠近纪杭,又甘愿主动放弃纪杭。
这样的男人,若是喜欢上了,怎么放得下。
现场一片喧嚣,将她思绪拉了回来。
总之,就算纪杭此刻出言否认她的“胡说八道”,只要她死死咬住胎记一事,别人对他们的关系必定半信半疑。
她要的就是半信半疑,这就够了。
纪泽远和她妹妹黎蕊这么一闹,她再火里添油,粥里投屎这么掺和一把。
她和纪泽远的婚事指定成不了。
前世黎玉被迫和纪泽远订婚,住进了纪家。
她以为这一生浑浑噩噩,到死都只能做黎家的傀儡。
直到那个雨夜,纪杭无意的善举在她将死的心上种下一朵花。
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纪杭时,她已经是纪泽远的未婚妻了。
这份感情从始至终被她深埋在心底。
对所有人而言,这是倒反天罡的事。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走到这一步。
她必须和纪泽远没有任何关系。
搏一搏摩托变航母。
或许因为知道他看不见,黎玉才有勇气直视他的脸。
她目光紧盯着纪杭,企图用表面的镇定掩饰内心的慌张。
她此刻要做的就是和媒体博弈。
但她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会是这样发展。
原本被儿媳妇搀扶着的纪老爷子忽然仰天大喊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喊叫吸引了过去。
老头子靠在人身上,顺势往地下滑倒,颤颤微微伸出右手指天喊道:“救...救我老命。”
然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黎玉汗颜,这拙劣的演技,应该是跟主持人一个小学进修的。
可对于媒体而言,演的当然比真的更好,因为更有话题度,于是一群相机蜂拥朝老爷子围过去。
纪杭扭头跟身边的特助说了什么,特助神色严肃地点点头,随后拨通了电话。
不出一分钟,会场来了两拨人。
一波是抬着担架的私人医生,将老爷子合力抬走去了医院。
一波是来场控的保安和公关。
黎玉出了会场,立马去了医院。
凭借着记忆,她找到了弟弟去世前住的病房。
当看见弟弟躺在病床上时,黎玉的眼泪夺目而出。
此刻的弟弟还活着,她居然还能再见到弟弟...
-----------------
她回到黎家已经是晚上七点。
刚开门,视线落到会客厅沙发上的一男一女。
是今天订婚宴上的两个作精。
养母江蕙芝看见她走进来,居然起身迎了过来。
黎玉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小玉回来了,饿不饿?我让王妈给你热一碗陈皮豆沙汤。”
“好,多放些陈皮。”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江蕙芝一怔,这死丫头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太一样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脸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说话间就要来挽黎玉的手。
黎玉后撤一步,转身出了门。
过了片刻又重新进了屋。
江蕙芝看着门口正在换鞋的黎玉说:“外面怎么了这是?”
“哦,没事儿妈,我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江蕙芝:“...”
会客厅的黎蕊忽然起身,娇嗔地朝这边喊道:“妈~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泽远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黎玉顺着声音朝里头看去。
纪泽远起身,手臂搭上黎蕊的肩膀,安抚了几句后两人又坐回来沙发。
这时江蕙芝开口道:
“小玉啊,今天把你从学校叫回来,本意是让你跟泽远订婚。妈也是为了你好,想你嫁个好人家,没想到你和纪杭...”
她顿了顿,目光试探地看着黎玉。
黎玉在玄关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一双多的拖鞋。
索性光着脚,略过江蕙芝身旁的时候说:“妈,在家您就不用跟我装了,您让我嫁给纪泽远,难道不是因为半年前的那场事故?”
江蕙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惊讶地看着黎玉的背影。
她已经走到了会客厅的沙发。
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后,王妈端着陈皮豆沙汤走了过来。
嗯,陈皮味很浓。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闯了祸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吃东西。”
黎蕊瞪着黎玉手里的甜汤,恨不得将碗扣到她头上。
黎玉不咸不淡地说:“哦?我闯什么祸了说来听听。”
“你...”黎蕊气地脸都红了。
“你什么你,今天在订婚宴上,分明是你和纪泽远先作的妖。”
她顺带瞥了瞥一旁铁青着脸的男人。
啧,晚上的司马脸,阴气更重了。
碗里的东西还有些烫,她放下手中的碗,“你们俩应该感谢我才对,我不可能再是纪泽言的未婚妻,你们俩不正好名正言顺,双宿双飞。”
黎蕊“蹭”的一下,起身就要打人的节奏。
纪泽远赶紧拉住她,“蕊蕊别急,待会儿打疼了你的手我会心疼的。”
说完转头瞪着沙发上的人,“黎玉,你别太过分,你只是黎家的养女而已,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黎玉挑眉,“噢~你提醒了我,纪泽远,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你的小婶婶。”
听到小婶婶三个字,纪泽远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个女人敢在订婚宴当着所有人说出那样的话,现在居然还扒着自己小叔不放,果然不是什么好货。
他指着黎玉的鼻子说:
“今天我小叔已经否认了跟你的关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觊觎我小叔的女人海了去了,我小叔能看上你?呵呵一个养女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放肆!敢这么和你小婶婶我说话。王妈,掌嘴。”
王妈连忙后撤三步:“啊?”
“够了!”
江蕙芝怒吼一声,打断了三人的话。
“小玉,下午你爸去医院看过纪老爷子过后,打电话来,说纪杭明天来家里接你,你今晚就别回学校住了。”
“啊?”
“什么!?”
沙发上的两个作精同时惊讶地看着黎玉。
黎玉内心比他们更惊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今天的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毕竟纪杭当众拆了她的台,而且纪杭的公关当时在现场力挽狂澜,想是已经将后续处理妥当。
她喜欢纪杭,但她也知道她和纪杭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豪门养女。
今天的她,不过就是与纪杭传出绯闻的女人之一罢了。
只要他摇摇头说:“没有的事。”
这件事不久便会像之前那些八卦新闻一样,渐渐被人淡忘。
黎玉强装着镇定,拿起面前的甜汤喝了两三口。
“他说接我去干嘛?”
“领证啊。”
“噗”咽到嗓子眼的陈皮,硬生生地被黎玉yue了出来。
她没听错吧?
江蕙芝笑着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你也是,你和纪杭在一起怎么也不跟妈说一声,害的我乱点鸳鸯谱,差点耽误了你们姐妹二人。”
黎玉没有伸手接,她手抖的厉害,假装镇定将碗放回桌上,装傻道:
“领什么证,驾驶证我大一就领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当然是结婚证啊,我户口本已经放你房间了。”
这时纪泽远站了起来,黎蕊赶紧拉住他,“阿远,你干嘛,你不是还有话要跟妈妈说吗。”
纪泽远黑着脸,皱眉说:“蕊蕊,阿姨我先回家了,今天的事改日再说。”
黎蕊怒瞪她一眼,上楼前,把黎玉的陈皮汤倒进了垃圾桶。
看着黎蕊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她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跟着回了房间。
一开门就看见户口本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
思绪纷飞,她以为回到黎家等着她的又是一顿批评和质问。
原本想好用来圆谎的托词和理由居然一个也没用上。
难怪江蕙芝刚刚对她态度不错,原来是因为纪杭。
纪杭说要跟她领证!
她和纪杭领证,是前世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黎玉满脑子都是江蕙芝的那句话。
伸手用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很痛,很意外,又惊又喜。
她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做了很多梦。
梦见她出车祸的最后一秒玻璃碎裂的画面。
忽然她又出现在纪家,和刚回家的纪杭打招呼叫他“小叔叔”。
然后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是她弟弟去世的那个雨夜,纪杭向她走来...
第二天,江蕙芝居然亲自来敲她的门,说纪杭已经在楼下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