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拼命扳着男人扣在颈间缭绕罡风的手掌。
两眼翻白近乎昏迷过去,又被冰冷肃杀的气息刺激着强行保持清醒。
堂堂五境龙门的刺客,有机会越境袭杀四境存在的强者,此刻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种死亡降临,偏偏不彻底落下的感觉,近乎让人疯狂。
罗牧打量着赌桌上的不速之客,缓声道:
“这就是王家能给你的?”
翟昊天依然沉默。
可那枚推出的筹码已被挣扎的刺客压在身下。
此刻死寂的赌坊内终于发出混乱之声。
赌客们再也不敢停留,推开拦路之人就向外跑去。
之前迫于王家的威名,加之一点点好奇,才老实留下看个热闹。
可动了刀子就不一样了。
坐镇赌坊的好手们纷纷手握兵器上前包围那张孤零零的赌桌,任由这帮赌客跑个精光。
谁都看得出来,主家今夜要的只有那个天不应出身的翟昊天。
要是把他丢了,大伙全特么得玩完。
面对包围上来的敌人,沈刀上前一步,单手持刀,刀尖抵地,傲然面对这二十余人。
一个同为五境的崔献,三个次一等的六境先天。
沈刀依次记住人群中对自己最有威胁的几人,心中思量起战术。
换作以往三兄弟一起行动时,沈刀为了照顾另外两兄弟,只会考虑突围。
但眼下他第一时间思考的是如何先干掉那几个领头,好将对方杀散。
深入骨髓的谨慎,好似随着方才那精妙的一刀挥出些许,为沈刀找回几分初入五境的狂意。
一如春秋道中人自诩的春秋道气魄。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这才是春秋道中人该有的张狂!
刚刚被罗牧一巴掌拍散了斗志的崔献,这会儿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强撑着拔直背脊。
他看着持刀以对的沈刀,赌桌旁默不作声的翟昊天,以及背对自己的神秘强者“罗牧”。
最终,崔献的目光落在那正被按在赌桌上拼命挣扎的刺客身上。
“唉……”
随着一声颇为绝望的叹息,崔献上前一步,冲着罗牧的背影恭敬一抱拳。
“先谢过前辈方才不杀之恩。”
说着他深深一拜。
罗牧并未回头,大方受了这一礼。
他看着桌上已经在煞气罡风折磨下口泛白沫的刺客,淡淡的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刚直起身的崔献闻言苦涩一笑。
“前辈,非是不言,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啊。我只是王家的供奉,真正话事的人轮不到我。也不瞒您,我的使命就是带着翟先生返回暮云城。就这么走了,对不起主家的恩情。”
“哦?”
罗牧微微挑眉,偏过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为王家效力的武夫,意外道:
“我以为你留下是为了被抓的同伴。”
说着他略微紧了紧扣住刺客咽喉的手掌,对方顿时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崔献摇了摇头。
“胡三娘与我同为王家供奉,我虽对她心有好感,但并无私交,更不知道她也来了。想来是有家主的命令,八成与我一样为了翟先生而来。都是为王家效命,也就谈不上什么为不为的。”
说到这儿,崔献抬手解开身上武服,缓声道:
“读书人讲,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老崔是个粗鄙武夫,谈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王家待我不薄,我崔献即为门下走狗,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又何谈武道?”
罗牧闻言稍作沉默,随即点头。
“是这个理。”
语罢,他竟移开手掌,站起身。
名为胡三娘的刺客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泛着怪异气味的液体浸湿衣裤,狼狈不堪。
罗牧没再搭理这个明显知道更多的刺客,只是看了一眼赤着臂膀的崔献。
倒是个清醒的人。
于是他微微颔首。
如今局面,再想说些什么,也只能用拳头了。
然而罗牧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司南曾说过,王家只有七位身居五境龙门的供奉。
为了一个翟昊天直接出动了两人,对于王家而言好像称得上是重视。
可打探到翟昊天存在的陈秋,为了确保翟昊天的安危甚至是不惜让两个弟子冒险,好让自己居于暗处方便在关键时刻救下翟昊天。
这么一比较,王家供奉们的实力不过与陈秋的两个徒弟相当。
这样的力量,还是王家重视过的?
纵使是谎话连篇的如意道,但再怎么说也是能让四境强者看重的人,王家就不怕被其他势力截胡了?
还至于让堂堂的如意火将谨慎对待?
可眼前真实不虚的五境供奉还是让罗牧暂时将疑惑压下。
望着看来的罗牧,崔献深吸一口气。
作为常年捶打体魄的体修,比起寻常五境,无疑能承受更多的攻击。
只是崔献并不觉得自己面对罗牧这样的存在,能撑过几招。
若是胡三娘事先与他打过招呼,二人一明一暗配合下,说不得还有些微胜算。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想到这儿,崔献终是抱拳行礼,沉声道:
“请前辈指教。”
罗牧的目光此时却越过崔献,望向赌坊大门。
隐约有惊呼声自外传来。
赌桌旁紧张戒备的守卫中,似乎同样有人捕捉到了外面的动静。
崔献也是一愣。
五境修为让他的感知优于常人,当意识到罗牧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后,崔献便听到了手下的惊呼。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赌坊外乱而不散的脚步声。
以及甲片碰撞摩擦的细微声响。
崔献豁然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抬手示意手下道:
“都别动!”
经验丰富的崔供奉已然意识到了外面正在靠近的是什么。
是军队!
崔献话音刚落,便有人现身于视野之中。
数十凶悍兵卒披甲执锐将赌坊围拢,头胄下露出各不相同的刺字,竟是西乾特产的奴兵。
两道包裹在厚实沉重甲胄中的人形,此时手持一人多高的铁戟越众而出。
仅是两人行走,就恍若移动的山峦。
赫然是伍氏山阵铠。
在崔献惊恐的目光中,这两具与兵器无异的恐怖人形向两侧退开,执戟侍立。
军阵的主人随意穿过这支“新军”,肩上的猩红大氅随夜风稍稍卷起,露出其下森严血甲。
他停在赌坊门前,半张形似恶鬼的面甲覆去鼻梁之上的肌肤。
唯有那双猩红眼瞳,正从面甲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赌坊内的众人。
旋即,来人咂了咂嘴,语气随意的询问道:
“都杀了吗?”
说话间,他稍稍偏过头,望向村外某个角落,眼中流露出意外之色。
南方五里之外的山坡上。
陈秋一把捞起两个徒弟,于夜色下头也不回的向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