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俯在屋脊上观察敌情的柴泽眼看街上的卫兵撤退,这才衔着刀翻下屋顶。
“大哥,他们撤了。”
始终披甲以待的奎川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倚着刀坐下。
这大汉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有些后怕的轻声嘀咕了一句。
“真特娘的刺激。”
一旁的柴泽也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侥幸。
就在近百号宋家卫兵结阵戒备着夺命箭矢时,一箭放倒冯旅帅的王册已经离开。
守在街口的就只有这俩结义兄弟。
想到那个鬼魂般的男人,一向寡言的柴泽此时也罕见的主动向奎川确认。
“大哥,咱们不走了对吧?”
作为同样专注于隐秘、迅捷之法的柴泽而言,那个“鬼魂”般的男人所展现出的高超技巧简直令他狂热。
奎川闻言瞥了一眼自己这三弟,故意逗道:
“咋了?不打算跟大哥走了?”
柴泽当即起身,拼命摆了摆手,接着紧张的搓了搓,一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重新蹲下,闷声回答。
“听大哥的就是。”
奎川顿时咧嘴大笑,伸手揉了揉自家三弟的头。
“好小子!放心,大哥都明白。一定想办法让你跟那位学两手。”
柴泽顿时仰起头,碎发下的双眼在黑暗中浮现兴奋亮光。
“嗯!”
安抚好了自家三弟,奎川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那些随着卫兵撤退,重新走上街道搬运处理尸体的黑衣人们。
是司南派来收尾的无迹道众。
那位罗前辈……不,现在得叫魁首了,真是神通广大。
他们兄弟躲在黑市里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帮行事隐秘的无迹道众,为了外人现身掺和进三大家族的事。
也只有他们,才敢在这个时候进入这种地方吧?
奎川看着手里斩马刀。
擦拭干净的刀锋映出自己身上染血的甲胄。
彼时带着两兄弟狼狈逃出西乾的奎川,做梦都不敢想还能有这么一天。
白天还缩在黑市里躲避陈家的通缉。
晚上就把一个陈家的重要据点端了。
奎川仰头看着朦胧月色,咧开嘴无声大笑。
蹉跎数年,却有两位结义兄弟相伴。
强敌环伺,又得此机缘。
此刻,没读过几本书的大汉压根想不到什么“时也命也运也”。
于是他只能一拍大腿,低喝一声。
“真特娘的痛快!”
——
“给我一个痛快!杀了我吧!啊啊啊!给我一个痛快!给我一个痛快吧!求求你了!我都说了,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
绝望的哀嚎声回荡在石质的密室内。
执刀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捏着薄如蝉翼的刀片,仰头打量着被吊在面前的据点负责人。
晃荡的烛火映出他单薄消瘦的身影,以及脸上的鬼齿甲。
犹如重返人间的鬼魂。
赫然是留守接管据点的王册。
待到那负责人的惨叫声重归微弱,王册便再次将薄刀切入皮肉之间缓缓划动。
惨叫声中,不含感情的冷漠声音响起,言语间竟是安慰着刀锋下的烂肉。
“坚持住。再重复两遍,你就可以去死了。”
“首先是姓名……”
惨叫逐渐从高亢变为微弱,直至消失。
王册抬起头,看着那据点负责人喉咙上的开口终于没有鲜血涌出,才擦拭起指尖的刀片。
这是第四个被他处决的人牙行高层。
如承诺的那样,他让对方如愿死去。
只是死亡的方式称不上痛快罢了。
擦拭干净的刀片被王册包好塞进腰包。
他踩在血泊中,偏头看向吊在一旁的最后一个活口。
一个差点被徐褚活活打死的五境。
正是陈家家主派来拷问山民的心腹之人,“徐阎罗”徐钱。
感受到王册的目光,如烧鸭般吊着的狼狈男人紧闭双眼,本就微弱的呼吸下意识屏住。
然后,徐钱听见了那令人恐惧的冷漠声音。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这里的人都说你是拷问大师。”
王册仰头看着这位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大师”,请教道:
“你看我的手艺,跟你比如何?”
徐钱满是血污的脸此刻忍不住抽了抽,可还是不敢睁眼。
王册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在心中默数到十后,发现对方还在装死,就干脆的转身离开了拷问室。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徐钱终于有了动作。
他睁开还完好的左眼,小心的打量了一番拷问室内的情形。
蜡烛在跳动的火苗中滴下滚烫的烛泪。
一如正从温热尸体中滚落的猩红。
徐钱一一看过那些还算熟悉的面孔,脸颊上的肌肉再次抽搐了几下。
四具形状不一的“烧鸭”就这么摆在他两侧,无声昭示着最终的结局。
饱受折磨后的死亡。
刺鼻的血腥味儿充斥进鼻腔,惹得这位仇州凶名赫赫的徐阎罗都被呛的咳嗽了两声,在恐惧中打着颤。
之前为了能顺利脱身,徐钱理所当然的抛弃了手下做饵。
然而他终究没能逃出地宫。
一开始,是地宫被人从上方强行击穿。
幸运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强者在跳入地宫后又迅速撤离,给了徐钱机会。
只是在徐钱试图潜行转移到下一处密道出口时,有血色雾气缠绕上脚踝。
下一刻,血雾涌来。
刺鼻的血腥中,那尊杀星毫无征兆的现身。
在徐钱尝试开口谈判之前,沉头的拳头就已经落在了脸上,并带走了他半口牙齿。
五境体魄在那人面前好似薄纸,被轻易蹂躏成各种形状。
四境强者。
当徐钱猜出对方的实力后,记忆中就只剩下了疼痛。
昏迷前视线中残留的最后一幕,是那杀星伸手扣住他的脸,砸进地宫的石墙。
恍惚间,徐钱自手指缝隙窥见了那双满是杀意的血色眼瞳。
待到醒来时,他就来到了熟悉的拷问室。
只是这一次,自己从拷问者,成为了被吊起的羊。
一个带着鬼齿面具的家伙,成为了新的拷问者。
至于对方的“手艺”……
徐钱吐出一口带着慌乱与血腥的浊气,内心已被绝望埋葬。
与那疯子相比,他徐钱连提鞋都不配。
毕竟徐钱拷问还是带着目的的。
那个疯子则不同。
他只是聊家常一样,一遍又一遍与你聊着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题。
姓名年纪,饮食习惯,春季的菜价,平日里去哪家酒馆消遣,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什么时候成亲,成家多久……
恍若你新认识的邻居和朋友。
只是这“朋友”一边和你聊着,一边用刀子剐下你的皮与肉。
干净利落,恰到好处。
不让你生生疼死,也不让你有太多时间回味。
哪怕你崩溃到胡言乱语,刀子依然有条不紊。
好似真正闯入人间的恶鬼。
它什么都知道,只是在例行公事的问着它完全不在意的东西。
论恐怖,这个戴着鬼齿面甲的家伙,完全不输于那个一身血腥的怪物。
不……
在那两具形制各异的面甲与皮囊下,根本就是两尊名为“凶”与“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