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钱收敛心神,不再思考关于那两个怪物的事。
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腕,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大口喘息。
被切断的肌腱还在五境武夫的气血催动下尝试修补。
但想要恢复如初,怕是遥遥无期。
徐钱清楚,眼下自尽是唯一能免受折磨的办法。
哪怕平安镇据点失陷的消息传回家主那儿,赶来的私兵也不会想着救援徐钱。
对于陈家而言,如果徐钱泄露了关键的情报,那么这笔代价就要由徐钱的父母妻儿承担。
这就是陈家的作风,你有用,能为陈家效力,陈家就给你想得到的富贵。
反之,一旦失去价值或是让陈家蒙受损失,陈家在你身上付出多少,就要加量收回多少。
偏偏徐钱这会儿不敢死。
其一,常人可以尝试咬舌自尽,但五境武夫想要自杀,起码也要搬动一部分血气摧毁经脉。
徐钱这一身伤势,连伤口都是靠着体内残存的气血缓慢恢复。
那血瞳杀星看似留他一命,实则已经废掉了徐钱九成九的实力。
其二,是他到底心存侥幸。
也许是求生欲作祟,或是作为拷问室内被留到最后的活口,徐钱认为自己肯定还有价值。
一伙来历不明的强者突袭了陈家的一个据点,其中甚至还有四境这种在仇州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参与。
说不定就是与陈家一样,为了那伙奴兵身上的秘密而来。
作为陈家内部一直负责此事的心腹之一,徐钱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
对方也是因为调查过这一点,才把他留到现在。
杀鸡儆猴,是为了让猴子听话。
面对一个有四境强者坐镇的势力,他徐钱心甘情愿当只听话的猴子!
想到这儿,他闭上了那只完好的眼睛,以恢复体力。
他要等,等到对方让他展现价值的时刻。
——
“以上就是我审问出的情报,大多是常识类,由四个人互相认证摘取可信度最高的部分。其他有价值的情报不多,都是与陈家的生意相关。具体的解救人数是刘家兄弟在统计,我现在去接手。”
王册与刚刚归来的罗牧简单总结了一番,继续道:
“拷问室里给你留了条大鱼。对了,宋家的卫兵来过,我给了领头的一箭警告,对方就很知趣的离开了。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很老实。”
被王册夹在指间的符箓无声燃烧,阻隔了一切声音泄露。
听到一切顺利,罗牧终于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阿册。”
他们终于得到了一部分目前需要的基本常识,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处信息缺口。
王册闻言微微摇头,随后看向站在罗牧身后,刻意隔着一段距离的陌生面孔。
“应该的。那个就是翟昊天?”
罗牧点头。
“是他。花了点时间交流,本事没的说,是我们需要的情报方面人才。老徐在处理赌坊的后续,马上回来。”
此刻几人身处地宫,这干燥的环境中,就连灰尘都透着股腐烂与血腥。
王册收回目光,抬了抬指间正燃烧的结界符箓,提醒罗牧时间。
罗牧从怀里取出一个储物锦囊递给王册,言简意赅。
“旧箱子里装着银子,要交给无迹道购买第二批辎重。那口四方箱子里装着一种禁药,叫忘忧散,会让人上瘾。大部分已经销毁了,少部分我留着拿去试探一下司南。最后是十个新箱子,里面装着财货。”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递到王册手中的锦囊,做了个口型。
“材料。”
王册默不作声的收起锦囊,接着丢下指间烧尽的符箓,越过罗牧走向翟昊天。
如鬼魂般的身影立于曾经的雨应面前,安静打量。
随即,王册微微颔首,学着罗牧言辞间的古意与江湖气说道:
“眼下我们很缺人手,稍后还要劳烦翟先生与我配合。”
翟昊天闻言不卑不亢一抱拳。
“不敢。还未请教阁下?”
“噤者。”
王册留下自己曾经的代号,接着迈入阴影消失在地宫的通道中。
翟昊天稍稍偏头,目露思索。
噤者?
这路数有点像是……地不收的“幻身障”?
刚想到此处,思路便被一声呼唤打断。
“翟先生。”
罗牧看向回过神的翟昊天,伸手示意。
“接下来还要请你一展身手。”
“自然。”
翟昊天收拾心情,跟随罗牧前往拷问室,准备探查出陈家的秘密。
少顷。
空无一人的地宫茶水间内。
鬼齿面甲取下,露出青年略显苍白的脸颊与薄唇。
王册将十指放入水盆,仔细搓洗着手上的血迹。
到底是学艺不精,染上了血水。
王册看着指缝中洗下的淡红,以手巾擦拭。
似是厌恶这布料的粗糙,青年皱起眉,略薄的唇抿起。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手巾上的血渍。
良久,王册突然瞪大了眼睛。
之前的一幕幕骤然自脑海中涌现,仿佛有人按下了看不见的回溯键,使得王册以第一视角重新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一个惊悚的念头赫然浮现心中。
是什么时候起,他面对死亡与鲜血都可以毫不在意了?
明明是第一次剥夺生命,哪怕是清除败类,做着旁人口中的义举,可终究是杀人。
他从未做过,也绝不该擅长。
可他没有半点不适!
王册忽然抬手捂嘴俯身干呕,仿佛要将胃里的一切吐出。
身体颤抖着,五脏六腑似是抽搐。
最终却只有些许稀薄涎水滴落。
王册低头看着水盆中映出的淡红倒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本能的厌恶着。
可这具身体只是给出了一点敷衍回应。
像是名为“噤者”的存在,惊讶于王册的大惊小怪。
怪异的割裂感清晰浮现在王册脑海,使得青年不得不闭上双眼,仔细思考回味。
许久。
王册伸手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枚罗牧递来的锦囊。
这里面存放着供给公会核心的材料。
关乎困于大殿的同伴。
关乎他那还在昏迷中的女人生死。
王册吐出一口透着狂躁的热气,缓缓睁开双眸。
旋即,他直起身抓过鬼齿甲扣于面上,敛去最后一点多余情绪。
从决心踏入锈水与罗牧、徐褚寻找生路的那一刻起,王册便下定决心。
为达目的,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于是,属于“噤者”的冷漠,尽数笼罩在名为王册的青年身上。
随着其步入阴影。
一时间,再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