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下场的徐钱心头顿时一冷。
下一刻,在必死的恐惧刺激下,他终于失去畏惧,发出愤怒的咆哮。
“狗屁!我凭什么要跟那些猪羊般的玩意一样!你要对付陈家我可以帮你!你知道我可以帮你!只要我在,哪怕陈家覆灭,和吕氏的买卖你一样能做!你是个四境,四境!你可以替代陈家后走的更远,那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想都不敢……”
“你误会了。”
平静的声音轻易压下了越发癫狂的咆哮。
罗牧最后打量了一番苟延残喘的徐钱,轻轻摇头。
“对我而言,钱跟你们,都不重要。”
“没有你们,对我很重要。”
语罢,男人转身离开。
翟昊天无声跟上,癫狂直至凄厉的咆哮在身后炸响。
直到远离了拷问室,翟昊天才出声询问。
“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罗牧停下脚步看向翟昊天,诧异道:
“我不是说了吗?杀了啊。”
面对这真心实意的回答,翟昊天却是迎着男人的目光,面不改色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确实有价值。”
话音落下,翟昊天忽然感到背后一冷。
似有看不见的寒风贴颈而过。
然后他就看到罗牧移开目光,语气如常的道:
“老翟,你是觉得我在敲打他。”
翟昊天低头,并未承认,也未否定,只是道:
“若真要彻底剿灭陈家,确实需要助力。”
然而罗牧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将手搭在翟昊天的肩膀上。
“不一样的。首先,咱们是人,他是贩人的畜生。其次,他根本不是想投靠我们。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翟昊天的肩膀,安慰道:
“这不怪你。毕竟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收集分析各种情报。但既然你愿意为我效命,这个底线是要有的。来,这个拿着。关键时刻保命的。”
说话间罗牧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递了过去,接着转身离开。
“到底是号称“阎罗”的人,得给点符合身份的待遇。我打算煮锅黄米饭,让他趁热吃了。在这儿之前,你想再试试的话,也随便了。”
语罢,罗牧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地宫内。
很久之前就听老人说过这种处置人贩子的好办法。
既然是个号称“阎王”的人物,那浪费点时间,也值得。
至少,他不能让这么号“人物”死得太痛快。
毕竟,他得替太多见不到初一的人,做一次十五。
翟昊天立于原地,看着罗牧的背影出神,随即目光落在手中符箓。
笔墨光彩内敛,“玉光”二字列于其上,赫然是一道护体符。
许久,翟昊天长出一口气,诚心向着那位罗魁首离去的方向抱拳一礼。
若是枭雄,为了野心,自然无不可用。
若是雄主,这样拉拢被解救奴隶归心的机会,必不会错过。
可偏偏,是位意气豪杰。
幸好,是位豪杰。
少顷,地宫上方长街。
徐褚走进由无迹道众清理过一遍的客栈内,甩了甩还湿着的头发。
刚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杀星,总算是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净。
随即他有些无奈的瞥向一旁默然伫立,好似门神的两尊甲士。
司南珍藏的山阵铠将两人从头到脚包裹,本就如山峦般的铠甲被人以肉身撑起,更具压迫感。
但徐褚只是摆了摆手。
“卸了甲,边上歇着去。”
其中一名甲士依然默不作声。
另一人则肃然道:
“请您允许,这是我们的职责。”
铁面具遮住了这奴兵眼中的狂热。
他只是个奴兵,世世代代为吕氏奴仆,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西乾,被当作次品丢到仇州这样的鬼地方。
但他更没想过自己有机会穿上这贵人都不一定有资格穿戴的重铠。
整整八十二个弟兄,只有他跟边上的疯小子能撑得起这等战铠。
这是无上的光荣!
当眼前这血瞳男人打碎囚笼,如拍苍蝇一般将那些恶徒诛杀,再赐予他着甲跟随之荣时,他就下定了决心。
他愿为眼前之人献上一切!
徐褚抬手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从他带着这帮人出地宫开始,就在试图理清这些人的思路,最终只能认为这是常年洗脑影响下培养出的奴性。
可当他强调,他是将军不是什么贵族、主人之类的话后,这帮奴兵又表现出一股他所不能理解的狂热……
除去二十多个负伤不便行动,被他一句话留在地宫维持秩序的,剩下这些人明明有的瘦得都能看到肋骨,却依然能撑起全套甲胄,战意高昂。
更离谱的是,徐褚发现自己指挥他们有时候甚至不用开口。
除非是搜索石灰、绳索这种详细的命令或是更具体的战术,大多时候只要一个手势这帮人就自己做好了分工。
就像是在《天之下》里,他令旗一指系统招募的士兵就如臂驱使。
特别是这两个披挂山阵铠,自领“亲卫”的。
徐褚能确定,就是刚才自己不说那句话,他俩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甚至自己隐约间能感觉到这两人的想法和情绪!
比如开口的这个哥们儿,隔着老远徐褚都能感知到某种狂热,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位就能当场自刎以示忠诚。
自始至终他就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走啊,带你们去报仇!”
可这些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老徐是精神有点问题,但不疯。
所以在赌场时,罗牧问他情况,他是真不知道咋说。
这种纳头便拜,愿为自己赴死的士兵,他老徐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连名字都不知道叫啥……
“唉……”
徐褚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随即,他重新看向这两名“亲卫”,一双血瞳中荡漾起血色,笑骂道:
“怎么?老子指挥不动你们了?”
此言一出,之前开口的奴兵立即低头,大声道:
“不敢!”
身旁不出声的“疯小子”也是垂首,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徐褚咧嘴一笑,配上那双血瞳透出一股肉食者般的凶狠。
“卸甲、吃饭、上药,然后滚去睡觉,天亮后再来烦老子。我现在要去吃夜宵了。”
语罢徐褚走入客栈后院,将两个“亲卫”丢在了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
随即,也不管同伴刚抬起的手,那不作声的疯小子率先走出客栈,在街道上无迹道众们的注视下,大步跑向临时规划处的军营。
此时若是摘下山阵铠的铁面具,就能看到一张熟悉的年轻脸庞。
正是早上随着商队入镇时,那个不惜撕破围布也要窥见罗牧与徐褚两人的山民奴兵。
由于煞气入脑,他的言行举止毫无逻辑,显得异常疯癫,就连陈家派来的“阎王”都放弃了拷问。
但自从接触过徐褚,披甲戴面后,这疯小子近乎是完美的执行了徐褚下达的每一个指令,好似跑丢的魂儿被人重新塞了回去。
此时赶去卸甲的疯小子忽然站定在街面上,向着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郑重一礼。
对方一愣,接着上前拍了拍这疯小子的肩膀,便越过了对方。
而这疯小子却在这鼓励似的动作下僵在原地。
混沌的头脑中,罕有的浮现出命令之外的清晰念头。
那是……又一位煞主。
跟红色不同,是黑色的。
他必须要……听命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