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们此去狮子口的路上岂不是会遇上这白虎星?”
洪晋川说这话时,心里又怕又奇。怕的是遭遇山匪强人,他这读书人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要挨刀子。奇的是对那女匪萧然的好奇,洪晋川十分想知道这样一位奇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是三头六臂?还是头上长角?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副魔王般的样子。
老镖头看着洪晋川担心受怕的样子,眼角笑出了鱼尾。
“洪举人,你莫怕。虽然这白虎星凶悍,那也只是对不懂规矩的人。”
“还有规矩?”
“正是,我们走镖的走南闯北,少不了要和山匪马贼打交道。有些镖局兵强马壮自然不用畏惧,可稍微人薄力微点的就免不了要给这些强人拜山头、过路费了。”
“原来如此。”
洪晋川环顾了一眼这三十来号的镖队,又追问道。
“听说寻常镖局也就只能凑出十几号镖师走镖,老镖头您这镖队多了一倍有余。应该不用委曲求全吧?”
“年轻人哟,果然是在家读书读惯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吧。”老镖头呵呵一笑,又像是自嘲的叹息道。
“老夫走镖多年也算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望了,旗下的震远镖局更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可镖队上有句话,叫做狮子口下摸抬头。刚才也说了,这白虎星不是一般山匪。虽为女子但她的武艺和蛮力都远超常人,没有一个镖师是她的对手。说硬拼,一个镖局能有多大家业?能次次运镖都带上百人与山匪抗衡吗?当然是不行的。所以这白虎星立下了她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
“过路镖队有不愿交过路费的,虽镖货未夺,可先武要镖。说白了就是和她一对一搭手对练。一人上也好,十人上也罢。反正那些有名的镖局在她手上都栽了个便后这规矩也就立下来了。她也不是次次都劫掠镖物,如果镖物没有她看上的,输镖的人只要交出四成的镖银就可以平安无事的通过。”
“那如果看上了货呢?”
“不交者杀!”
老镖头的话里带着兵戈的锐意,吓得洪晋川咽了口唾沫,他焦急的拽住了老镖头的衣袖。
“如果这狮子口真如镖头说的那么凶险,我们又为何选此地通过呢!”
这回老镖头笑的更开心了,直笑洪晋川年轻。
“洪举人啊,风险是相对的,但是命只有一条啊。”
“此话怎讲?”
“走白虎星的狮子口,货物只有两三成的几率被看上,只要损四成镖银就可以保镖队上下平安。可走其他的路,如遇劫镖,镖货肯定要丢不说。这命啊,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呢!这年头我们出来讨口饭吃的,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好说。再说了我们一年到头能走几次狮子口?每次都选择不会有伤亡的路不是很好么?走镖的谁没丢过几次镖?只要不接那种必不能失的镖对我们这些有些底蕴的镖局就无伤大雅。因为这点,每年选择过狮子口的镖队反而更多了!”
“原来还有这种门道。”洪晋川低头思索了一二马上便恍然大悟。“这么一说,那萧寨主反而得了大便宜呀!人人都知她那是条生路,宁愿付点钱息事宁人的通过。其他路的山匪越恶,狮子口反而越吃香!”
老镖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道。
“所以老夫说这萧然不是一般山匪,虽被冠以白虎星的诨号但这女子实则不喜好杀戮,粗中有细。不过脾气确实不好,如果没必要我们也不会走这狮子口。”
在洪晋川点头称是的时候老镖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对了,这女匪也是个有个性的人物。从不允许手下劫掠良家妇女,更不许强行淫辱之事。要么自己去野窑子解决,要么她就自己清理门户。”
“倒也是有些底线。”
这么听来虽然并未改变山匪在洪晋川心里的恶劣形象,但也让他产生了如若是自己行镖应该也会选狮子口的想法。
就在两人一路闲聊的时候,镖队也走进了一条狭隘的山道。不知是何故,山道前有一尊破空的巨石拦在了道口。破碎的石骸犬牙交错,正像一张猛兽的巨口。这应该就是狮子口得名的原因。
洪晋川发现,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镖师们到了此处都忽然间沉默不语。就连嘴上一直劝他放心的老镖头的脸色也也开始凝重了起来。洪晋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镖头不是真的不怕,只是人在越怕的时候总会多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被整只队伍严肃的气氛所感染,洪晋川也闭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一路上安静的可怕,山道两边的密林里居然连一声鸟鸣都没有。有的,只剩下镖师们踩过落叶时发出的轻响。碎叶破裂的声音此时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咔嚓咔嚓的声音震在每个人的心坎。每个人都紧张到滴汗,像是草丛里随时都会越出一只猛虎一般。
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他们心里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每个人都步态匆匆,只为快点走出狮子口的地界。
终于,前面看到了光亮的缝隙。只要穿过最后一片的野竹道就可以走出这里了,直到这里镖师们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笑容。
“老镖头,我们安全了吗?”
洪晋川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发现整个镖队里只有老镖头依旧愁眉不展。
“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许掉以轻心!我们还没有走出狮子口!”
这回随和的老镖头没有直接回答洪晋川的话,而是严厉的发号施令,整顿了有些松懈的镖队。一行人马上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加速通过最后一段野竹林。
“铃铃铃……”
“铃铃铃……”
忽然,静谧的竹林里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
老镖头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连带着一众镖师们都眉头紧锁。他们胯下的坐骑都不安的打着响鼻,这些敏感的畜生们像是感知到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
“所有人,全速前进!”
出口近在咫尺,老镖头咬了咬牙发布了冲刺的号令。只是在疾行的镖队瞬间加速冲刺了起来,坐在镖车上的洪晋川感到了严重的不适,车轮飞速贴过崎岖地面时造成的磕碰震的他屁股生疼。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老镖头在疾驰中猛得勒住了缰绳,胯下的骏马前蹄高举仰天发出凄厉的嘶鸣!
后头的所有人都跟着一个急停,几个马术不精的镖师甚至掌控不好急停的时机,竟被胯下的坐骑直接颠了下去。就连坐在镖车上的洪晋川也是一个措手不及重重的撞在了镖箱上。
“怎么了!怎么了!”
撞得七荤八素的他跌跌撞撞的跳下镖车跑到老镖头的身边查看情况,却发现老镖头正如临大敌的看着什么。
洪晋川仔细凝神顺着老镖头的视线望去——
道路的中央插着一柄精美的环首长刀,刀柄尾环上,一串红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空灵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