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晋川看见萧然的第一眼时他绝计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人痴心如狂。
无论是她如火般热烈的红发,还是野兽般的眼睛都让他浑身每一个角落都感受到了危险。
这是一种极难言明的感觉,就是当被对方的眼神扫到时。心尖猛的一颤,随之而来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仅是一眼,便有被利爪扣住心口的错觉!
这个女人的孤独、霸道、还有天生自带的高傲,正美丽的像一只独行在丛林中的白虎,披着高洁的外皮,俯视着她脚下的领地。
萧然走到她插刀的地方站定,而道旁如蚂蚁般涌出的喽啰比她更快的在她身后放下了椅子。
一伙纪律涣散的山贼虽然脚步哄哄乱乱,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每个人都像军伍里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安静——因为萧然还没有说话。
她从容的在椅子上坐下,慵懒的半靠在扶手上。半眯着眼睛扫视着眼前的镖队,像打盹的猛虎看着排队送来的羔羊。
窄道的风声很大,刮着让人心慌。
“王老镖头,走的很着急啊,这么不想见我吗。”
像戏弄猎物似的玩味了一番众镖师苍白的脸色后,萧然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却能清晰放落到每个人的耳边。
“萧寨主说的哪里话,只是物主求急,我等才加快脚程送镖的。”
老镖头脸上堆笑,心里却咯噔一声。不得不叹时运不济,这都快到出口了还碰上这母老虎出来打秋风。
“哦?什么东西让王老镖头这么心急。”
“只是一般女儿家的物件,没什么特殊,没什么特殊。”老镖头连忙答到。
“是吗。”
红发的女匪眯起了眼睛,显然不怎么相信,便给旁边一高一矮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山匪接了眼神很快就心领神会,奸笑着经过老镖头身边就要去检查镖箱。
“你们干什么!”
死一样沉寂的镖队里,只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镖师不顾众人劝阻坚定的护在了镖箱的前面。
“他奶奶滴熊,小兔崽子,老子劝你莫要管这闲事,赶紧闪一边凉快去!”
“就是,小心惹到了俺这柄大刀,立马削到你老娘都认不得你!”
“你来啊!要是小爷我皱一皱眉头以后就不再这条道上混了!”年轻的镖师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当下就扯开了衣襟露出壮硕的胸膛硬抵着屠老三的刀尖。
“好啊你要这么着急爷爷就送你一程!”
风声越来越急,穿过叶缝时带起窸窸朔朔的声音,似有筝奏急弦!
“屠老三。”
萧然远远的吆喝了一声。
周围忽的一下又安静了下来,风声渐止。
屠老三的刀尖停在了镖师的心口前,一下歇了火,屁颠屁颠的谄笑道。
“嘿嘿,老大。你看这小子,他莫得眼睛!这不教训一下是不行滴!”
萧然没有理会跃跃欲试的屠老三,转而撇眼望向了老镖头。
“王老镖头,今天怎么回事,过路的镖局里你一向是最懂规矩的。”
被点名的老镖头连忙走到镖箱前把脖子涨红还要硬撑的年轻镖师推回了镖队里,给了个眼色不许他在上前。
“萧寨主,误会误会。我这小兄弟刚刚入行,经验少,不懂规矩。我来给您开箱。”
“不必了,下不为例。”
萧然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两个山匪继续干原来的工作。
屠老三还得意洋洋的朝着年轻镖师哼了一声,那嚣张的气焰气的一众镖师眦目欲裂,却又敢怒不敢言。
两人细细将箱中的货物翻了一遍后,恭恭敬敬的退到萧然的身边小声道。
“寨主,只有几匹花布、绸缎、还有女人家的衣物和脂粉。”
“嗯?”
刚刚提起的一点兴致完全烟消云散,萧然不满的看着老镖头。
“王老镖头,现在你怎么什么镖都接?你震远镖局大小在江湖上也有点声名,这种单子你也送?”
这是萧然到目前为止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已经极力表达出了她的失望。
“哈哈哈萧寨主,利无大小,积少成多。这是河间府韩家大小姐出嫁时要置办的东西,江湖人缘是饭缘,韩家家主与我交往甚多,这点小忙不可不帮。”
老镖头似乎对此情况早有预料,笑的云淡风轻。他素知萧然虽然不施粉黛就已经明艳动人,可这女人完全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毫无兴趣。凡是运女工衣饰,向来不劫。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就算你运的是一车红枣也比这好。
“罢了罢了,这镖货我就不要了,剩下老规矩。”
“那是那是,四成镖银与清单在此。”
老镖头连忙递上了装着银钱的盒子和这一趟货物的清单。
手下确认银钱与是清单上报酬的四成无误后,请示了萧然后收下了银钱。
“那萧寨主,可以放行了吗?”老镖头笑问道。
“慢着。”
正当一众镖师准备整装再发的时候,萧然的声音就像惊雷一般在他们的心头炸响!
方才止息的风,又有再起的架势。
怎么回事?难道是今天这母老虎没有赚够想毁了往日的规矩直接杀人越货吗?可就算要越货,这一车女红没有多少价值,不至于和他们拼刀子呀?
老镖头握着缰绳的手沁出了汗水,可他的脸色依旧故作镇定,假装平静的问道。
“萧寨主还有什么吩咐?”
“王老镖头,你还是不够老实啊。”
“萧寨主……这是何意?”
老镖头仍在强装镇定。
“这个书生看起来可不是你们镖局里的人,别以为我不懂走镖的规矩。行镖不带外人,这是你们的人镖吧?”
“萧寨主这是误会……”
“说,他是谁!”
这回萧然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像打盹的猛虎忽然睁开了眼睛,分外逼人!
被看穿的老镖师心下又颠了颠,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又被拿了根冰棍子捅到脊梁里,从里寒到外边,在萧然的威视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老镖头身后的洪晋川镇定的向前一步,站在了老镖师的身侧。
“不才广陵举子洪晋川,是半路上为难老镖头硬加进来的。老镖头心善收留小生,不至于让小生孤身进京赶考,不是老镖头带的镖。请萧寨主不要为难老镖头!”
“洪公子,你做什么!”
老镖头急了,小声询问着拉扯他的衣袖不让他强逞能。对手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你一个文弱书生瞎出头凑什么热闹啊!要是对方不高兴了,在你身上说来一口子就来一口子了!
“哟,还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
萧然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节奏的叩打着座椅的扶手若有所思。
忽然,她的唇角挂上了一丝讥诮,像初次捕猎的幼虎看到了令人兴奋的猎物般向前倾身问道:
“老镖头,你刚刚说韩家那大小姐要做什么?”
“她……她要成亲了。”
王老镖头被萧然突然问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凶悍的女匪突然问这个是要干什么。
这时,萧然懒洋洋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镖队的所有人随着她简单的起身动作齐刷刷的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方才止息的风随着萧然的步伐从微抚到肆虐逐渐越发凶猛,满地的落叶霎时间被席卷而起,似枯蝶漫天!道旁的野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飓风吹袭压低了腰肢,吱呀吱呀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云从龙,虎从风。
虽然踱步缓慢,可萧然身上的气势都随着她迈出去的步伐攀升。带着无可比拟的力量和压迫感重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等走到洪晋川身前的时候,其他镖师背后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一层,唯有洪晋川依旧苍松翠柏般屹立原地。高昂着头,故作镇定,实则是不敢直视女匪的眼睛。
忽然,他的脸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山茶花的冷香。
他的脸被生生掰正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深瞳,洪晋川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么近的距离看,那双眼睛其实并不吓人。就像寻常家猫的眼睛,晶莹剔透,不掺一点杂质,倒印着天上的流云和自己惊诧愣神的蠢脸。
萧然捏着洪晋川的脸如挑选货物般左看右看,湿润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尖弄的他心头发痒。他一下就红了脸,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一名女子如此相近。
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用如此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出如此有悖刚理伦常的话来。
萧然平视着他却又像是俯视般居高临下,唇角挂着漠然的讥诮。丹唇微动,露出洁白的贝齿和锋利的虎牙。
她如此说道:
“这白净的书生倒也生养的好看,不错。我很中意——”
纤手一挥下,山匪们便听到了入寨以来最荒谬的指令。
“来人,把我的压寨夫人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