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还是睡地板上吧。”

于是终于在第七天的晚上，在良知与本能的战斗间筋疲力尽的洪晋川终于选择了放弃，再一次旧事重提道。

“不行，说过了这样会让人生疑。而且对你的伤势不好。”

躺在另一头的萧然果断的拒绝，一如既往的霸道，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此刻她的眼睛里一定写满了不容置疑四个字。

“可是我……我…我不方便！”

洪晋川急得满脸通红，那方面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又找不到合适婉转的表达方式，便只能这样不清不楚的说明。

“哪不方便，我给你剁了就方便了。”

萧然的回应依旧那么简单明快，明快到洪晋川有种从心里凉到下体的错觉。

“但是……”

“啧你烦不烦啊！有事情就说，磨磨唧唧的算是个男人吗。”

萧然腾的一下从床的另一头坐了起来，一脸不耐。

“欺人太甚！”洪晋川也勉强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毫不畏惧的用眼刀回敬回去。

“我洪晋川好歹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与无名无分的女子同床共眠已经有违礼教。如今居然连自鉴清白的权利都不可以有吗！”

“不就是思春么，说的冠冕堂皇的。”

萧然不屑的撇了撇嘴。

“谁……谁思春了！”

洪晋川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萧然则是面无表情的拉下自己半边衣裳露出大片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啊！非礼勿视！”

洪晋川吓得立马转过眼去。

“你不敢看？”

“当然不敢，这不合规矩！”

“那你怎么敢在那么多镖局的好手前护着我？敢在百丈高崖前面不改色的说出那番话？又敢抱着我一跃而下？如今你却告诉我你什么都不敢说，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利箭一下一下穿透洪晋川的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然的问题，每个问题他都找不到合理的回答。

可他忽然发现，萧然其实很在意他的回答。虽然七天来她嘴上不闻不问只是尽心尽力的照料着他，可是这些问题却一直堆在她的心里。

看着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的摄人的眼睛，洪晋川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呵，罢了。说到底你还是害怕。”

萧然不再去看洪晋川了。

“怕……我怕什么？百丈高崖我说跳就跳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撒谎，你分明是在怕我。”

“我，我怎么就怕你了！”

洪晋川有点迷茫，他承认自己是有那么点担心，害怕自己的某些想法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但他不至于到怕萧然的地步，顶多害怕被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给顺手一刀做了。

“不必勉强，见过我那般模样要说毫无触动怕是不可能的吧？不错，我就是山野蛮女。发起狠来就是那个样子！可是洪晋川，你也以为野兽就是没有心的吗！”

萧然终于忍不住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说的话便会去说，想要的东西就要去抢。可即使是这样的她心里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那就是自己的出生。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凶狠残暴的恶徒，也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一副与世界为敌的性子。

在萧然和“母亲”奔走于山野的时候，百花的芬芳，溪水的清凉，秋日的阳光和冬日的飞雪都是极美极美的事物。虽然那时的她不知道美这个字怎么写，也不知道这个字背后更深层的含义，可她能够直观的清楚的触摸到所谓的美好。

即使她偶尔会奇怪为什么自己和“母亲”长得并不一样，可当趴在母亲温暖的肚皮上小憩时，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可当她被从原本的世界夺走，投放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她的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用四肢行走会被嘲笑，她用手抓饭会被嘲笑。她威吓企图欺负她的孩子们时会被教训，就连小时候唯一保护他的人也背弃了她。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不同。

因为她是在山里长大的野兽。

她曾经有那么一瞬以为洪晋川是与众不同的，当他抱着她说出那番话时，将生死置之度外时，她感到曾经见过一次的曙光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她想小心翼翼的抓住他，用并不擅长的温柔去照顾他。

可她没有成功的做好任何一件事，从跳崖以来洪晋川一直对当天发生的事情避而不谈。她的心里也越发着急，他后悔了吗？他在害怕吗？他想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萦绕在萧然的心头，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了。

也许这次就该死心了吧。

野兽怎么能渴求人应该才有的东西呢。

萧然自嘲的笑了笑。

世上所有的花在同一时刻凋谢的哀婉大概就是如此落寞的光景。

洪晋川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上一次见到萧然这个表情是在她一刀割断他绳索的时候，也许那时候就应该是一刀别作情的诀别。可不曾想自己追了上去，让诀别变成了再续的乱弦，拨的两人都心头难安。

“你睡吧。”

见洪晋川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萧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要去哪？”

洪晋川有些不知所措。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句冰冷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捅进洪晋川的心窝，洪晋川好像一下丧失了任何挽留的余地。事到如今，他要用什么理由留住萧然？

他本来就是萧然从路边抢来的，一开始就没半点关系。相处的一月，与其说相处不如说是囚禁和奴役。他和萧然之间真的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吗？洪晋川这样问自己。

初见时萧然的霸道野蛮如同撕裂乌云的雷电为他展示了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挣脱了规矩礼教后的条条框框后居然也能活的这般理直气壮。

他被她的高傲与自尊所吸引，同时也不可思议的觉得她劫掠时的样子莫名的光彩夺目。她就那样忽的从天而降，把刀架在你的脖上要把你带走。

你来不及思考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像一阵穿过峡谷的飓风顷刻间把你原有的世界摧枯拉朽般尽数摧毁，她就是这样突兀的闯进了自己的心里。

洪晋川不得不承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然原本就不俗的容貌和那天夜里展现在自己面前诱人的身段，天下男人多逃不过色相迷心。即使是他这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痴人也不例外。

可再见过萧然孤独的模样后他忽然感觉不太对劲，这个原本像强盗一样占据你心房的女匪，她的真实样貌其实就是一只想避雨的流浪猫。她什么都不说，只顾踹开了门就在你屋里头坐着。你不好赶她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照料她。

现在，她呆够了，要走了。你却依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萧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洪晋川看着在风雪中独自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