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西汉将官分六级,校尉不入级,之上为裨将,依次为杂号将军五,杂号将军四(带职责性质,如楼船、飞弩),杂号将军三(带出征方向,如安西,安南),功勋将军(破虏、骁骑)。主将(贰师、车骑、征西、征南),以及大将军、太尉。①
加上孟焕还有一个张掖太守的职务,太守者,一郡之首,位比九卿。
天子于城门亲迎,以驾四之驱乘之。
换到普通人的世界里,此份殊荣已实为难得。
如此殊荣落到如今不过十七岁的少年身上,长安城内的百姓已经彻底疯狂,恨不得自己也亲自上战场厮杀。
四驱少年,恐怖如斯!
上一次迎回使团其实天子也有相迎,只是当时身份不同,主角是张骞,就算立有奇功,主将才是分润最大头的部分。
念到张骞,稳稳的站在战车之上的孟焕,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位好大兄。
按照教程和预期规划来看,此刻应当是已经离开了乌孙与大宛,正往大月氏而去吧。
身形挺拔的羽林、期门军负责拱卫王驾与将军车驾,一路沿着驰道向东而行。
天子銮驾在前,随后是征西将军车驾,往后才是朝中其他官吏,无论是丞相也好,御史大夫也罢,此刻都排在征西车驾之后。
值得说道的是,三公者,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是也。
自从田蚡死后,太尉之职便一直空悬,早有传闻,陛下有意改制,废除太尉与御史大夫,集权于大司马、大司空之职,节制丞相权力,以便于更好的从官员手中接过权柄,达到中央集权的巅峰。
只是这些事情对于孟焕而言,显得他有些孤陋寡闻。
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无所谓,新三公之首的大司空必然是卫霍,非外戚不可掌也。
至于大司空,这是一个只适合萧何、陈平这样的内政后勤之才才能坐稳的职务,与他一個军汉何干?
不出意外……
孟焕多看了几眼桑弘羊。
就算暂时坐不上,未来的大司空和丞相,必然有这位存在。
一路上,百姓蜂拥而至,狂热的崇拜着军中的黑马新贵。
这种建立民心的同时,还不惧麾下大将民意呼声过高,恐怕也就只有雄才伟略的雄主才能做到。
放到宋代,别说亲自带着大将经西门绕行南市,而后过东街驰道转未央宫。
就是回京都时,百姓嗷嗷叫的多崇拜两次,恐怕往后都得担心自己出征的时候,背后插满十二道金牌。
行至城东博望侯府时,如长龙的游街车驾骤然一停。
笑得太久,孟焕感觉自己苹果肌都有些发酸发痛。
见到车驾停住,他还以为又是哪里的乡老奉酒敬酒,刚刚露出熟练的职业微笑,就见到博望侯府旁边的府邸张灯结彩,数名身着玄色素衣的老者正开心的看着车驾。
上书:郿侯府。
“陛下!这是……?”
“这是赏赐给你的长安府邸,喜欢吗?”
院落内里不知深浅,但是从门楹规格来看,其奢华与规格远超旁边的博望侯府。
“唔~~陛下,我记得这一处原来是……武安侯府?”
“呵,你倒是好记性,自武安侯病逝,此处宅院便空了下来,武安侯奢华啊,家中田产无数,中饱私囊,侵吞他人财富,有这么一座宅子不足为奇。”
“正好,除了你和卫青,我估计当今也没有人敢接受这座府邸的封赏,你抗击匈奴有功,此份殊荣,给你享用。”
孟焕忍不住暗自咂舌。
武安侯田蚡啊,天子的舅舅,太后亲政的那几年那可是风生水起,人生得意。
他还记得一个关于田蚡的故事。
自古以来黄河决堤,都是国之大事,动辄影响上万农户的生计,严重的时候更是夺淮入河,淮北及华北化作泽国。
唯独有两次奇葩事件,让黄河决堤后朝堂居然无动于衷,任由百姓被大水祸害,数年水龙翻江倒海,糜烂一片。
一次是王莽的新朝,毕竟是王莽,再怎么奇葩都不为过,还有一次就是汉武帝时期。
准确来说是太后王娡主政的时期。
《史记·河渠书》便有记载此事,黄河决堤,若要封堵就会坏了武安侯田蚡的封地,那可是他兼并后的二十万顷良田。
于是在汉武帝下令封堵之时,上书黄河决堤乃天意也,以不符合天意为由,拒绝封堵。
百万顷百姓之田化作泽国,影响极大。
太史公言,田蚡后面忧愤病死,便是因为此事遭到天谴,上天惩罚恶人。
不论死因如何,由此可见田蚡之富,他的府邸又会逾越规格,奢华到何等程度!
可换句话来说,田蚡能打造这么奢华的府邸,他能够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享用吗?
“陛下,臣本布衣,躬耕于……西域,为人朴素,享用不来这般奢华的住所,孔子有云:一瓢饮,一箪食……”
“你非儒家,少学那些酸儒的一套引经据典,我观你不是战报,好几次都是车轮以上者皆诛杀之,一点也没有儒家所言王道教化的意思,还搞出什么四种汉民的张掖郡制,你再吟诵几句夫子之说,我怕你叔父杨胤都要跳将起来,和你拼命!”
“该是你的,就应当坦然受之,若是立下如此功勋之人都如你这般推辞,那往后的那些功臣,又如何找朕讨要封赏?长此以往又有几人还愿意奋战沙场?”
孟焕闻言顿时忍不住龇牙咧嘴的笑了起来。
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这是子路救人,被救之人要用一头牛来感谢子路,子路不受。本以为会被夫子赞赏,结果却被夫子教训的原话。
“臣下惭愧,多谢陛下赏赐!”
“陛下,其实臣心中还是很濡慕儒家学说的,正因为臣儿时开始便无人教导,所以才缺乏儒家所谓的仁义之说,正所谓缺啥补啥,既然臣在这方面有些薄弱,不如陛下给臣派一些博士、学士,好生教导教导?”
“彼时汉骑,所余者几何?”
孟焕知道,陛下所问的是那一万汉骑:“大小五六战,尚有八千之数。”
“你置办的仆从军战损者几何?”
“呃……臣下惭愧,战损者五成,呼衍、贺兰二军,三战后几乎已经换血一轮。”
“我汉家儿郎犹在,你对仆从不仁,虽有伤些许天和,但不失我汉家儿郎人和,如此甚好,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周围一些宫中的撰经博士,儒家学子们也不知道是赞赏孟焕的有伤天和,不伤人和,还是赞赏孟焕的功绩,纷纷忍不住抚须赞叹。
“陛下所言极是啊,不过征西将军有子路之心,敏而好学,还是不能寒了征西将军好学之心啊!”
“陛下,征西将军敏而好学,此乃我大汉幸事,当嘉奖,我等愿意为将军授课,传授我儒学经典!”
自董仲舒罢黜百家之后,说好的独尊儒术,结果朝中大臣却还是有法家张汤之流,杂家东方朔之辈混迹其中,占据高位。
儒生们好像生活是变好了一些,可也没到翻身农奴把歌唱,掀翻秦时就盛极一时的法家,成为天下独尊学说的事实。
如今能有征西将军这样一个功劳出众,且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投效儒学门下。
博士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褚大已经忍不住频频望向孟焕,不自觉的点起了头。
手中那份进谏征西将军擅改汉律,设愚民之法的申饬奏请,也被其按捺下来,想着是不是不着急上奏。
唯独刘彻,原本笑吟吟的眼眸,似乎冷了少许,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器重的年轻将军,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这大好的日子,当着朕的面和我聊站队?这征西将军是不是脑子有些轴?
“哈哈哈,陛下啊,您是不知道啊,我张掖郡苦啊,文官、吏员皆有不足,臣有心弘扬圣人学说,教化这些匈奴胡民,却苦为自身都不够修行,如何能将我大汉天威弘扬四海?”
“臣下有苦难言,恨不得不为兵家郎,甘作一儒家学子,在张掖之地大兴圣人教化,化胡为民,充塞我大汉边疆之民。”
“哗!!”
顿时,跟随在车驾身后的群臣反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汤脸色更冷,褚大等人面露狂喜。
这泼天的机会,居然来得如此轻松?
褚大、吕步舒、胡毋生等儒家之人更是有些怀疑自己,难道……
以往都是他们误伤了友军?
罪过!罪过啊!
“臣请命,甘愿不要臣之封赏,讨要学子千人,为张掖郡开启王道教化。”
刘彻本来心中还有些许愤懑,只是看着孟焕一边言语,一边不停的眨巴眼睛,看起来不像是要投身某个学派,反而是有种要坑人的感觉,下意识的想应承下来,静观后续的说法。
可就在即将应承的时候,刘彻迷惑了起来。
“朕以为……等会儿,你说你要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