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守国门?诸侯享受太平?”刘彻低声喃喃自语。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这孟征西明明成长在西域,也并无大儒教导,说话一句比一句深得人心。
先是“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后是“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
现在又来了一个“天子守国门,诸侯享太平、”
刘彻面上默不作声,可心底里却是极度畅快。
‘朕都在前线督战,你们这些宗室子弟却在后方享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这一刻,群臣和刘彻都好像忽略了抵御南蛮的荆王、楚王,抵御闽越的吴王。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
南边那点小隐患,大汉是没腾出手在收复,重心全在北方。
不然对于刘彻而言,想收复并不是一件难事,至少天子如此认为,朝堂诸公也是如此认为。
“陛下可曾想过,为何七国之乱也好,还是历来对朝堂中央不安分也罢,都是胶东、淮河、吴越之地?”
“燕王、中山、辽东几位大王反而对陛下马首是瞻?”
“这一切其实都是陛下您的过错啊,是您让几位偏安富庶地带的诸侯们过得太过安逸,忘记自己的美好生活,其实都是天子守国门,为他们在负重前行!”
“所以,臣下斗胆劝谏,为何不把未来的诸侯国们分封到塞外?分封到其他需要征服的土地上?”
“届时这些新诸侯王的父辈们,为了新诸侯能尽快站稳脚跟,必然会出钱出粮,为他们心爱的子嗣置办军队,帮助他们去开拓新疆域。”
随着孟焕图穷匕见,不少人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不得不说,这一点确实有些脑洞大开,唯一不友好的就是,有不少诸侯可能会跳脚。
“孟将军可知,要把宗室子弟派往大漠草原去餐风饮露,诸侯们将欲何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陛下都在长安为他们挡住所有的危机,他们还要挑三拣四,我这是在推恩令之外再多给他们一個选项。”
说罢,孟焕继续面朝刘彻,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再者说,有卫青将军驻守九原,焉支、祁连二山的征西军与其互为犄角,卫青将军突骑战术已成,臣的仆从也日益强大,如此时机那是汉匈对立以来绝无仅有的良机。”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若是诸侯王们不分封子弟前往,指望着谁去戍守草原?要不让大臣之子前往?”
“!!!”
彼其娘之,这小贼好生鸡贼,若是不同意让诸侯子弟入草原,就让他们的子弟入草原,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品味到了文明社会的好,谁又愿意去做那披发左衽的匈奴蛮子?
在座的大臣都是中枢重臣,最小也是主管整个大汉某项事务的主官,他们家中的孩子未来都是有机会举孝廉的存在,谁愿意让自己孩子放着大好仕途不去追求,去草原上做那劳什子的羊倌?
“其实……”
“其实……孟将军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错,陛下贵为天子,尚且从未动过迁都的想法,亲自坐镇在长安,那些诸侯公子难不成还能高贵如陛下?”
“孟将军宅心仁厚,为各大诸侯王提供第三种选择,此为善举,臣等附议!”
酿嘞,去了草原样和牲畜打交道不说,匈奴人丢了阴山,那不得举国之力要把他收回?
到时候这两个年轻人做主将,守得住还好,可要是守不住……
随着一批正在吃瓜的中立大臣们上前附议,主父偃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正待继续与群臣辩论之时,孟焕却是再度上前进言。
“陛下,其实除却肉食以外,还有一物,也是草原可反哺我大汉的良药,请允许臣,为陛下献礼!”
“哦?还有好东西?速速与朕呈上来!”
随后,羽林军便从殿外走来,捧着一个模样精美的木匣呈在刘彻身前的案几上。
刘彻轻轻打开木匣,好几件样式精美的洁白羊毛物件便呈现在刘彻与朝臣的眼前。
“这是……”
从样式上来看,不难看出这些东西的用处。
一件羊毛制成的长布条,一件羊毛制作的毛绒衣袍,还有竹简般卷成一团毛垫。
只是这些物件的做工却是十分奇怪,全然没有原本应该有的膻腥味,也没有附着羊皮的那种嫩滑感。
就好像是……把细微的羊毛绒丝一根根的纠缠在一起先制作成了丝绸一般的线绒,然后用某种奇怪的织法将其重新组合做成衣裳一般。
“孟卿,此物是羊毛?为何这般模样?”
羊毛制品嘛,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以往的羊毛制品会显得很粗糙,比如说用在鞣制皮革时,保留背部的羊毛,皮革硬化、软化之后直接使用,缺点也很明显,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羊毛便会慢慢脱落,最后变成一块纯皮子。
复杂一点就是做毛纺所用,可以初步取毛,洗毛,然后针线缝合成想要的样式。
但是做成毛线,还远远谈不上。
织布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几根棍子就能满足,经线上下交错,穿过纬线形成双轴就行。
区别是就是手工纺织的复杂程度与耗费人力的时间。
将原始的材料变成加工后的材料,就是让羊毛从一团一团的毛发,变成对齐对称的细密纤维。
说起来简单,实操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没有工厂里高效的流水线,但是好在张掖郡当下最多的就是仆从,原始的劳作除了湿热,倒也没有太大的难度,妇女和小孩都能满足条件。
就是收割羊毛制成毛线的时间很尴尬,多为春夏交替的时节,高温做活,要不是有轮换,张掖怕不是要变成公元前的奇迹,早上一千多年复现血汗工厂。
“陛下,这是臣在张掖时,总觉得我汉人使用羊毛制品,有一股牧民的风格,所以特意制作而成。”
“先是用人工将羊毛剪除,然后用沸水烹煮,刮去的油脂还可以作为护手霜,储存到秋冬时节涂抹在双手和脸上,能抵御寒风,防止皮肤开裂。”
“洗去油脂的羊毛,再用人工抬起巨石板压平,手摇搓棍打薄,梳理成粗纺的面料,这些面料再让仆从们进行二次加工,手搓成一根根细线,至此便能如丝绸一般,进入繀车缫丝,缠绕为更加结实坚固的毛线。”
对于古代纺织来说,能够做成线,其实就已经有了上纺织机的资格。
这些衣物都没有经过染色,甚至还有些粗糙,别说放到现代,就算是在工业革命期间,那也是一件劣质货色。
可孟焕倒是觉得,能做成这样,就已经很完美了。
他又不是工匠,不是搞发明创造的人才,能起一个头,华夏勤劳的劳动人民们就会发挥出无穷的智慧,沿着这条道路,慢慢的将羊毛的应用继续深化加强。
听着孟焕在前面侃侃而论,这些织物也开始在各大官吏手中争相触摸。
“敢问孟将军,此物造价几何?”
“造价?唔……一只羊算百斤,出肉量差不多六十斤左右,一斤肉算二十五个半钱,光是卖肉食已经获利不少,这羊毛嘛,以前做皮子衣也不过价值十几个半钱,再加上仆从……”
群臣心领神会。
什么仆从,不就是匈奴人奴隶吗?
这玩意卖到长安来,都不会种地,还总是桀骜不驯,喜欢惹是生非,能值几个大钱?
“那您手中织物作价几何?”
“这……孟某也不懂这些,不过要是按照出毛量来看,一只羊一年出毛也够做七八件衣裳,还都是秋冬时节上好的御寒衣物,我也还需要那些仆从日夜为我收工制作线团,卖六十个半钱,不过分吧?”
过分,什么叫过分?
这样品质的御寒衣物居然只要六十个半钱?
这要是交给他们去运作,少于一百二十个半钱,都算他们不会经营。
“陛下,臣主父偃,愿为天下念,愿为陛下先驱,请许我派遣家中子侄,经略草原,为守土拓疆略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