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天子理事的偏殿内。
一声声暴怒的斥骂声不绝于耳,让门外守护的期门、羽林二军都有些感受到雷霆临世,风雨瓢泼的感觉。
“奇耻大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我大汉堂堂列侯,左右一方大军的主将,居然能在长安自己府邸内被人刺杀,是谁如此大胆?”
刘彻一脚踹翻案几,原本放置在案几上大大小小的各式竹简散落一地,滚落在赵禹、张汤的身前。
扑通两声,二人皆是跪倒在地。
“天子脚下出现此等大事,臣身为廷尉,罪该万死,请陛下严惩!”
“张廷尉固然有错,但是臣身为少府,同兼司法之礼,天下无有法治,臣亦当同罪,请陛下严惩!”
刘彻一声冷哼,将手中长剑愤愤的掷在地上。
“你们一个是管理我大汉律法实行的廷尉,一位是制定完善汉律的少府司法,不想着找出真凶严惩不贷,在朕这里请什么罪?”
“去查,给朕一个结果,无论是谁谋划,朕要看到一個结果!”
一旁同样怒气冲冲,却被刘彻强压在身边,不让其外出的霍去病看起来更是愤怒。
要不是被陛下拦着,他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出了皇宫,去自家大哥府上探望。
“查,一定要查,我听说今天的市井分外热闹,昨晚上某诸侯国翁主不知检点,还去勾引我大哥,从她身上查!你们要是敢包庇他们,我发誓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张汤立刻抬头,露出坚毅的神情,伸手拾起天子佩剑,郑重的双手举过头顶。
“臣为廷尉,便不会姑息任何人践踏律法,就算是皇子、藩王,只要有罪,臣何惜一死?”
“请陛下放心,若是查明此案真凶,臣必会将其抓获,绳之以法,以护律法威严!”
直到两人退去,刘彻这才放下满脸的怒容,恢复淡漠的神情,又是一巴掌呼在霍去病的脑门上。
亲昵的姿态,竟然与当初孟焕教育唐柿时一样,说是敲打,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保护。
“陛下,你让我出去吧,那可是我结拜大哥,挚爱亲朋,如今他陷入危险,我怎能都不去探望一番?”
刘彻嘴角微微翘起,全然不复先前怒气冲天的模样,看起来还颇为轻松。
“你呀你,多长一点防人之心吧,你在这里焦急万分,殊不知那臭小子此时说不定正躲在府中窃喜。”
“你既然与他相熟,你觉得他会是一个因为美色就全无防备的人吗?”
“呃……不会!”
“那你就觉得就算真让刘陵那丫头近身,侥幸中了一刀,是你会让她连出几刀,且刀刀致命吗?”
霍去病沉思了一下,嘴角露出轻蔑:“不是我瞧不起她,莫说是一女流之辈,哪怕是手段高超的刺客近身,第一刀我都不会让他击中,更何况接二连三?”
“所以,你觉得他孟焕就有可能栽在这么一个都不曾习武的小丫头片子手上吗?”
霍去病眼前一亮:“还是陛下英明,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我那好大哥又给人设套,说不定就是要坑人!”
刘彻嘴角噙着笑容,轻轻的拍打着霍去病的肩膀。
“你能明白就好,你以后可是要独领大军的人,做事前可不能再如此毛毛躁躁。”
“去吧,带上朕的口谕,去看看那小子究竟又在玩什么把戏,告诉他,淮南之事我早已心里有数,让他放宽心,莫要将事情闹大,否则……让某些察觉到了危机,可就不好收回了。”
“诺!”
霍去病拱手,缓缓退了下去,兴致勃勃的朝着宫外走去。
行至宫门之处时,正巧碰见觐见的常侍郎桑弘羊。
后者见到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侯爵,忍不住出声打着招呼。
“冠军侯如此高兴,可是心中有什么喜事?”
“哈哈,我哪有什么喜事,我正悲伤着呢!”霍去病生硬的扯着嘴角,想要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努力好几次又忍不住扯着脸笑了起来。
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开心,叫人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您别哭了,在下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不高兴,你现在非常悲伤。”
“嘿嘿!”霍去病英俊的脸庞忍不住泛起微红,笑嘻嘻的比着大拇指。
“那敢问冠军侯,这是陛下同意你外出了?你这又是要去哪里呢?”
“唉~~嘿嘿,昨晚上我大哥孟焕遇刺,为弟者担心不已,这嘻嘻,这不正要去探望一番嘛!”
桑弘羊看着眼前少年极力压着的笑意,也不由得面色古怪了起来。
要是演不了,要不你就别演了,全力忍一忍笑意吧。
桑弘羊也是跟了刘彻时间最长的臣子之一,也能勉强说是看着霍去病从小不点一点一点的长大,这孩子什么秉性,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快走吧,收一收你笑脸,免得坏了你大哥的谋划!”
“嘻嘻,有这么明显吗?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挺悲伤的啊。”
桑弘羊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择出两片绿色的薄荷叶递了过去。
“把这个揉碎涂在眼睛下面,这样你就能装得更像一些。”
霍去病将信将疑。
两人分开后,不多时桑弘羊身后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若是仔细分辨,这嚎啕声里似乎还真有几分痛苦。
桑弘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去,直到一路走到刘彻处理政事的偏殿时,这才收起了各种表情,庄严肃穆的觐见。
“臣桑弘羊,拜见陛下!”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彻从案牍之间抬起头来,眉宇间的疲惫似乎也被这一声声祝贺给驱散。
“肉市如何?盈利是否尚可?”
“陛下,肉市络绎不绝,每日宰杀万只,不过半日就会被抢购一空,如今征西大将军带回来的牛羊不过售出过半,已赚有亿钱。”
“这还是征西大将军留了不少肉食在朔方与张掖,如果未来能有目的,成规模的畜牧,未来能出售的数量最少应有三倍之多。”
听着这些报喜声,刘彻感觉自己仿佛听到的是铜钱互相碰撞,发出的悦耳敲击。
不过高兴之余,他也是有些不愉的问道:“怎么会卖得如此之快?我长安的富户就这么多?”
“呃……陛下,这不正是好事吗?如今即将入冬,入冬后便是各户各家囤积过冬物资之时,攒了一年的钱,到了冬日自然需要如那些牛羊一般,贴贴膘,好让寒冬好过一些。”
“况且,百姓丰衣足食,边疆太平安乐,征北、征西大军也能撵着匈奴人打,这正是陛下贤明之功啊,这样的元朔盛世,不正是如您所愿吗?”
“哈哈哈,你桑弘羊什么时候比那东方朔还会讨人喜欢?”
百姓能有余钱享用肉食,这是为政者的骄傲。
只是刘彻在高兴之余,却还是会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百姓富余是好事,可朝中所需金钱仍有不足,这是为何?’
“既然孟焕所说的畜牧之事大有可为,那便开始吧,传旨主父偃,明岁开春,让诸侯推恩,不从者,可酌情考虑去草原建立商队!”
“传令卫青……”
条条政令从刘彻嘴中说出,再由桑弘羊拟旨。
想来明年的大汉,应该会有些不一样的风光吧。
就在这一对注定会在华夏金融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君臣,协定开春促进经济的政令时。
先前才出宫的霍去病已经心急火燎的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惨叫哀嚎着。
桑弘羊:“冠军侯,这薄荷叶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功效,让你这一来一回两个时辰都痛哭流涕吧!”
“快去着人打一盆热水,给冠军侯擦擦眼睑。”
刘彻听完桑弘羊的调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随着霍去病说出的话语,整个大殿内的温度,仿佛又瞬间回到了冰点。
“陛下啊!!!”
“焕哥他……他不是装伤,他是真的重伤,心口一刀,胸前一刀,腹部一刀,如今已经浑身高热不退,奉上太医有言,若三日未醒,恐魂归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