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极为和谐的朝议。
群臣少了几次争端,多了几分齐心协力的感觉。
就连薛泽也只字不提司农与少府是否缺钱的事情。
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原因,要托“淮南王”的福。
铸币权回收,明年的岁赋,薛丞相不用想,就能看到铜钱如山,百业蓬勃发展的景象。
也或许是因为孟焕有承诺,西域的乱象,不需要朝堂额外调拨物资,他只要朝堂日常供给大军的物资不要中断即可。
所行所应,如何失去,他便会如何从西域诸国的手里成倍的拿回来。
所以,这是一次让所有人都很满足的军事行动。
不需要额外调兵,也不需要大出血的卖官鬻爵。
散朝后,薛泽都忍不住发出感慨:“若是天下将军都能如郿侯一般,能自给自足的同时,还是能反向补贴朝堂,那世界该有多么美好啊!”
只是这样的行为,让那些等待良久的良家子们颇为不爽。
跟着郿侯走,功勋轻易就能到手。
可惜这次无征召。
郿侯府前,孟焕在三老含情脉脉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胸前的伤势好的极快,就是胸腹处,还没好全,暂时不能上马疾驰。
“家主,真的要如此快的回去吗?”孟酩有些不舍。
这要是想攀附好孟焕这艘大船,保证自己能一直稳在船上,光是血脉的牵绊,恐怕还有些薄弱。
可家主常年在边塞征战,郿县也没有去过,想联络感情却是极难。
“早点出发,免得回去晚了,大宛先给乌孙给打没了。”
“而且回的早,也能更早的为明年应对匈奴人的反攻做准备,这可都是大事,一点马虎不得。”
三老语塞,大事当前也不好劝谏。
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家主,您这常年不在长安,是该考虑成家了。”
“总不能指望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一直帮您打理府邸吧!有夫人在,未来家事您也不需要过问多少,诞下一二子嗣,也有助于您提早谋划未来!”
孟焕明白三老的意思,这个谋划也不是喊他造反。
现在这个时间点,有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最佳的时机。
太子刘据出生,是男孩,可以送入宫中伴读,与太子一同成长,未来有一天太子继位,从小建立的友谊必能守家无恙。
如果是女孩则更好了一些,还能争一争那太子妃,乃至于皇后之位。
依着家主这建功立业的本事,真要到未来太子继位,他的女儿还能做小不成?
郿侯、大将军,再加一個外戚、国丈的身份。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孟酩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不过这一次孟焕却没有继续拒绝,回到长安待了小半年,他也是感觉有些疲惫,比行军打仗还疲惫。
又要主外,又要主内,满城上下,除了孟西白和杨家以外,好像自己格格不入。
要是当时能有人帮衬他一把,哪怕只是做个说客,不需要他去找金日磾,不需要设计主父偃。
这些破事哪里需要搞那么复杂,那么麻烦。
只要他尊口一开,大把的人为他冲锋陷阵,得罪诸侯王的事,也会甘之如饴的去做。
“可以,族老以后帮焕物色物色!”
“不过焕有几个要求。
什么公主、翁主就算了,我可不想请一团麻烦回来。”
两汉的驸马还不像后世一般有着诸多限制,什么不能科举,不能为官,不能主动和离之类的,堪称婚后最强马喽。
遇到不好的,像是房玄龄的儿子,都得陪着自己老婆名留青史。
孟酩也是点了点头。
娶了公主就很难纳妾,这可不利于家族开枝散叶,除了嫡长子,就只能拥有一堆婢女所生的最不具地位的庶子。
当然,这其实也比卫青、霍去病的身份要好上不少。
卫霍才是标准的爽文男主身份,私生子出生,父亲不要,母亲改嫁,从下人开始做起,受尽白眼和冷落,然后建立不世之功。
翁主也不行,如今推恩令在即,谁都不知道下一个造反的诸侯王是谁。
身为皇亲,自然不会被夷九族,但是顶着反贼亲眷家属的称号,不仅得不到一点助力,还麻烦忒多。
孟酩精着呢,至少在孟焕这里,他是真的在认真为他思考。
“这其二嘛……”孟焕凑到孟酩的耳边轻声说道:“您老给把把关,要是长得太难看,您也免开尊口,莫要让小子难做!”
孟酩露出恍然的神情,认同的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你如果找到合适的人,可以送去宫中,给皇后筛选一下,上次陛下提及此事,倒是不好绕开。”
卫子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特别是在刘据出生以后。
她没有吕雉、窦太后那么强的掌控欲,或者说在刘彻活着的时候没有。
为了巩固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想必也会认真帮他筛选此事。
又与三老寒暄过片刻之后,一群从张掖回来的征西军汉骑也纷纷告别了家人归队。
孟焕四下打量了一番,郑重的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了孟酩。
“族老,此简务必在我走出以后交给陛下,记住,约莫一下时间,差不多等我过了京畿,出关至陇西后再去呈交!”
看着孟焕郑重的表情,孟酩也是心中晒然,紧张的将竹简收起,有些慌乱的问道。
“家主,此为何物?”
“嘿嘿,好东西,这可是一份能够改变我大汉命脉的强国之策!”孟焕显得有些得意。
“我在边塞的功劳已经足够,透露太多民生与建设的才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在陛下那里自然无妨,倘若是给那群大臣们知晓,让那些善妒者担心我未来转回中央争夺丞相或是太尉之职,就会凭空生出许多麻烦。”
或许是看着孟酩有些太过紧张,孟焕拍了拍这位老者的肩膀。
“最好是你们找个族人,慢慢崭露头角,然后想办法呈上去。”
“也不要太心急,此事当徐徐图之!”
说完这些,孟焕也是心情放松不少。
所有的事情总不能都指望让他一个人去做,孟西白三族既然想要崛起,那自然需要更多优秀的族人站出来。
否则一个人代表孟氏都够呛,又何来三族之说。
等到马车渐渐走远。
西乞与白氏的族老迷惑得走上前来,三人回到府邸后展开逐渐。
只见其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二策。
“盐铁官营:
增加财政收入;遏制犯禁之事,维护社会秩序;加强集权,限制诸侯及豪族膨胀……”
“大一统论:
统一盐铁标准,稳定国家经济秩序,统一调配物资,管理铁器贸易,进一步削弱诸侯王军备武装……”
白氏族老:“这是不是做的有些太绝了?”
西乞氏族老的担忧不无道理。
本来收回铸币权就已经得罪了诸侯王,这要是再把盐铁变成官营,诸侯王们估计恨不得生啖其肉。
除了诸侯王,那些富商豪族恐怕也是要对其恨之入骨。
白氏族老:“你想多了,没听见孟氏家主说的吗?让我们去推动,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三位族老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种功劳越看越觉得和主父偃的推恩令差不多,做得好了大功一件,做不好就是族灭。
只有做或者不做的选择,不可能再推回去给孟焕。
毕竟主父偃得罪了人,全看陛下保不保。
而他们三族得罪了人,还能多一个选项。
但是这也是一种捆绑,将三族的命运彻底和孟焕绑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危险也不是那么大……”
“孟族老有何教我?”
“你们忘了吗?家主前些日子可是把封地的铁矿与盐池都赠予了主父偃,这要是再来一出盐铁官营……”
“嘶~~~”
主父偃怕不是要彻底疯狂了吧!
那可是包含京畿往北,扶风、郿县、五丈原之地,堪称如今的铁矿之最。
几个小盐场倒不算稀奇,比不上定边的盐湖。
加在一起,也足够让主父偃再疯几次。
“诸位,还记得昔日杨家对我们说的那番话吗?”孟酩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
“自商鞅变法之后,我等三族便秉持融于百姓之间,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
“可悠久的历史与传承虽然让我们族人甚众,可家族不显,声名不张,已经渐渐泯然朝堂之上。”
“如果没有家主的出现,想来等老夫死后,我孟氏很快便会沉入历史的竹简之中,或许连史书止于先祖后,都不会再有孟氏之名。”
三族之中,白家最是难熬。
毕竟他们的家族曾有一位让六国恨之入骨的人,武安君白起。
“我们没得选,不是吗?”
“延续家族还是渐渐传承断绝,总得有个抉择,不然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