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大军归来的时间选得很是巧妙。

与过往的天子出城亲自相迎比较起来，这一次的凯旋仪式有些别出新裁。

刘彻与群臣，会同一众周边诸国使者，登上古老的长安城墙，静静的目视着城外的大军。

大军未曾入城，而是排列整齐，在靠近使团的那一侧，更是矗立了不少捆扎的草人。

寓意不明，但是各国使臣们很是担忧，总觉得今天这一出戏有些不怀好意。

“咚！咚！咚！”

战鼓缓缓敲响，声音并不急促激烈。

霍去病立刻拍马上前，独自驱马来到刘彻所在的城楼下方，高声呐喊着。

“臣霍去病，代两位大将军向陛下请命，凯旋演武，请陛下示意！”

“准！”

霍去病得令以后立刻高举起手中马槊，朝着身后的孟焕、卫青大声传令。

“奉天子之命，演武开始！！”

两声号角奏鸣，大军中整齐的踏着步子给中间留出空隙。

第一个出列的是贺兰奔的仆从军，他们并不算是主角，主角是被他们用刀剑指着的匈奴王廷的贵族。

这些贵族穿着艳丽的服饰，全然没有草原上雄鹰的健硕，一个個反倒是像是怀胎六月的孕妇，尽情涂抹着胭脂水粉，跳着笨手笨脚的胡旋舞，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罪臣蒙楚格，乃是冒顿之曾孙，今日得见天颜，心甚喜之，愿献舞一支，为大汉天子助兴！！”

刘彻笑眯眯的看着城下的匈奴王廷贵族，屡屡回头望向那些北方游牧部族的使臣。

眼神之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准！”

“只是有舞无乐，终是不美，浑邪、休屠二卿何在？”

“臣下在！”

“你二者，一鼓瑟，一人击缶，为天神后裔们助助兴！”

不多时，缶瑟合奏。

有不少懂得华夏历史的使者忍不住开始以袖遮面，暗自垂泣。

战国时期，秦赵会盟，势大的秦王逼着赵王为他鼓瑟，而蔺相如却以死威胁，反逼秦王为赵王击缶。

鼓瑟击缶本是雅事，可放在当下的场景，就显得分外屈辱人心。

好好的胡旋舞在这些笨拙的王廷贵族身上并没有展现出他的曼妙，乐是好乐，青铜器与琴瑟合鸣也是频频错音。

可周围的百姓却是喜欢的不行，频频叫好。

然后拿着烂菜叶子或是臭鸡蛋看赏。

等到一曲舞罢，浑邪、休屠二王还好，整个王廷贵族组成的舞团已经只剩下臭鸡蛋的味道。

期门军快速打扫现场，然后接收俘虏。

紧接着就是二通鼓响。

卫青端正的立于战车之上，五军骑兵尽出，围绕着草人方阵不停的穿插交错。

特别是霍去病的那支轻骑，眼花缭乱的马速，别的军队穿插三次，霍去病已经来来回回奔上了五个回合。

“这……这怎么可能？汉人的骑术怎么可能如此夸张？”

鲜卑与东胡的使者忍不住目眦欲裂。

如果现在弯弓搭箭，射中率与匈奴不相上下的是胡骑，他们都不会如此惊讶。

可一直以来，想要控马就没办法骑射，想要骑射就得牺牲马速的汉人，居然也能如草原游牧一般，在高速驰骋的马背上解放双手，弯弓搭箭，左劈右砍。

这其中的惊悚简直是让他们不可思议。

“汉人居然也在偷偷习练马术，匈奴人输得不冤啊！”

只是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却是看不到被孟焕特意制作的麻布马腹褡裢下，那被遮掩住的马镫。

还有改进后的硬木凹型‘低’桥马鞍。

其实打残了匈奴，如今汉骑和仆从军也已经越发壮大，就算是把马鞍和马镫的改进秘密透露出去，所起到的效果也达不到汉人的程度。

至少最近的数百年达不到。

也可能是永远都达不到。

因为大汉根本不会给游牧们学习冶铁和锻造的时间。

等到轻骑们冲杀结束，鼓声骤停。

卫青一声令下，号角声三声悠长，令旗打出。

冲锋的轻骑们便在城门口重新集结，带着一身血煞之气，迎接百姓们的欢呼，朝着城中军营走去。

不少近几年来长成的勋贵的游侠们，望着威武的征北军，特别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快速骑兵队伍，两眼直冒精光。

“我已壮，合该此等好儿郎们互为袍泽，建功立业！”

等到最后一排轻骑鱼贯入城。

号角声与鼓声再次响起。

众人这才看到浑身包裹着铁质札甲的重骑兵缓缓登场。

“轰！轰！轰！”

在孟焕归程路上刻意的调教下，重骑兵的马蹄声居然神奇的出现了同步。

一开始还有些凌乱，但是马儿们在第一声整齐步伐同频以后，也是按照习惯，纷纷踩在了鼓点上。

一声马蹄踏响，就如重锤砸地，踩出来的声势堪比十万铁骑冲锋。

霍去病回头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由得撇了撇嘴。

“我当初还以为是营啸，早知道兄长在训练这么有意思的仪仗，效果这么帅气，我也该把轻骑甩给他，让他帮我训练一下。”

不是什么马都能成为战马。

骑兵在挑选战马的时候，本身马儿的速度和机动性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指数。

可在这之外，良好的心理素质也是非常重要。

无论周围的人爆发多大的欢呼声，这些马匹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认真的履行骑手的指令，稳健的开始提速。

“偃月刀阵，起！！！”

在城楼上的视角上，重骑兵开始加速，快速的组成了一个V字型阵型。

而刚刚进城的霍去病，已经迫不及待的一路狂奔，冲到城楼之上，向刘彻复命。

“陛下，我兄长，不对，是孟大将军创建的重骑营，当初就是用这一套阵法，硬生生凿穿了伊稚斜和于单的军阵。

同时，在燕然山下，也是用这一套骑阵，将王廷最后的精锐堵死在大营之中，然后下马步战，又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大营，一路上所向披靡，胆敢拦在重骑前的敌人，人马皆碎！”

众人皆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直接重骑从草人阵中划过。

势大力沉的偃月刀阵瞬间将草人一分为二，个别深深扎根插在土地里的草人，在吨位极重的战马撞击下，也如同风筝一般，被撞飞出去。

“好！好一个重骑冲阵，好一个所向披靡。”

刘彻眼中泛着精光。

“若是能将我大汉的骑兵尽数武装这种重甲，那么……”

霍去病有些丧气的回道：“还是算了吧，陛下。”

“就这两万人，基本上榨干了孟大将军从焉支山到阴山缴获的大半物资。”

“如果只是单靠我们自己出钱营建，做出两万重甲铁骑，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刘彻思虑了片刻，最终还是喟然一叹。

“此事暂且后议，就算有再强大的武器，也也要有值得他出鞘征服的对象才行。”

重骑兵冲杀结束，顺着先前其他军队进入城池的脚步，在围观百姓疯狂的呐喊与欢呼中，缓缓入城。

等大军安置妥当。

自裨将以上，所有将军与两位主帅，皆是换上轻甲，放下武器，朝着未央宫走去。

今日的朝议，没有民生财政，也没有其他的项目。

群臣毕集，诸国大使观礼。

“封征北前军将军苏建为平陵侯，食邑三千，任漠北郡郡守。封镇北将军，赏千金！”

“封征北右军将军赵食其为祋祤侯，食邑两千五百，任朔方郡郡守，封定北将军，赏千金！”

“封征北别部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加邑三千，封征北大将军，驻于朔方，承马政之职，经略漠北游牧残部，赏千金！”

“……”

“封征西前军将军唐柿为甘州侯，食邑三千，任张掖郡郡守，封镇西将军，赏千金！”

唐柿心头一沉，回头望了几眼孟焕，见到大兄并没有不愉的神情，这才恭敬拜倒授封。

“封征西右军将军贺兰奔为焉支侯，赐焉支山为贺兰部草场，封定西将军，赏千金！”

“封征西西域主将赵德邦为楼兰侯，食邑两千，任敦煌郡郡守，封征西将军，赏千金！”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封赏。

自大汉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今日如此，封侯者十数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也只有出现像匈奴这样强大，且与华夏文明相爱相杀数百上千年的敌人，才能催生出如此的新晋军方勋贵。

“封征北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加邑两千五百，增至万户食邑，赏万金。

自即日起，免去征北大将军之职，改任大司马，位列三公，承继太尉权责！”

“封征西大将军，郿侯孟焕，加邑两千五百，增至一万两千户食邑，赏万金。

自即日起，征西大将军之职不改，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兼西域都护，负责西域都护府建设事宜！”

黄门内侍苏文唱名封赏结束，群臣哗然激荡。

纵有妒忌者，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

反而有不少人仍然觉得陛下对于卫青、孟焕的封赏，其实力度远不如其他将军。

当然，万户侯的名望，目前整个朝堂之上只有卫、孟两位，再无第三人。

然后此时的刘彻却是站起身来，先是热情的与卫青拥抱了一阵，细声诉说着什么。

随后便走到孟焕的身边，面带温和笑意的问道。

“孟卿？可愿与朕结为亲家？迎娶大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