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北方有大量的骑兵入境,已达都城五里之外!”
犍陀罗城,有侦骑发现北方异样后,第一时间向贵霜部的卡尔德斯王汇报了情况。
国主带着一众大臣和将军到了北方城墙眺望。
只可惜距离太远,且中间还有丘陵起伏,瞧不真切远方的景象。
只能依稀看见在最近的高坡上,有一名身穿华丽铠甲的不明人物,带着一众黑衣玄甲的骑兵,也在眺望着他们。
你在城墙上看远方,而远方的孟焕也在眺望着城墙。
仅一眼,卡尔德斯王就能明白,那支隐藏在暗处,看不真切的军队,恐怕就是大汉的征西军。
也只有强盛的大汉征西军,才能畅通无阻的穿过大月氏,穿过他放在边境的一万骑守军,坦然出现在身毒的境内。
至于大夏人?
没人觉得他们会自找苦吃!
“这支军队有多少人?”
卡尔德斯王面朝侦骑问道,后者为难的回想了一番,面色僵硬的回道。
“绵延不绝,不知凡几,一眼望去恐有六万人往上。”
“光是侦骑就有数千人之多,形如蛛网,已盖犍陀罗全境!”
这还是侦骑讲得含蓄了许多,毕竟贵霜五翕侯部合计起来的军队人数也不过六万。
从他的观测来看,汉人的军队已经完全超过了他所见过所有的军队。
前排是甲阵林立的重骑兵,两侧外翼是老老实实行军,不时放出肩膀上金雕索敌的匈奴部仆从军。
光从气场来说,已经足够让侦骑瑟瑟发抖。
这也难怪加图特王子只敢远远观望,跟在汉军的身侧,不敢阻拦,也不敢随意让自己的骑守军随意越过汉军往前报信。
要不是那些胡骑探子对他没有不好的想法,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报信。
卡尔德斯王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对于与汉军碰一碰的心思顿时又少了不少。
只是回头望向南与东门还在响彻喊杀声的情景,他的内心不免开始焦躁起来。
“快去请毛翀大使!勿要与汉军交恶,当恭顺和善,以亲善代之。”
贵霜大王子领命下去,快马疾驰去找毛翀。
而此时的毛翀却是如同一个翩翩公子一般,和善的与贵霜部诸多贵族公子们交谈,和他们分享大汉的强大,畅聊大汉的文化。
虽然语言上有些许不同,许多辞藻华丽的形容词在通译的嘴中显得格外生硬。
但是这也不会妨碍这些年轻人们对大汉文化的敬仰,对大汉实力强横的憧憬。
免得此刻大王子的造访,毛翀不由得露出冷笑,原本谦谦君子风的面容上显露几分狰狞可怖。
副使见状,有些担忧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犹豫再三后问道。
“大使,此行已有大功,当保留有用之身,回转长安后必有封侯拜将!”
毛翀傲然翘首,面露不屑的回道。
“吾乃大汉使臣,常伴陛下身侧已有十八年矣,惜哉吾命,才不如桑弘羊,德不比张骞,能不及去病,唯有如伶优一般讨得陛下欢心,才方能夺得与骞兄同使之劳。”
“时常与陛下访于长安,满朝大臣与城中百姓莫不敬我,阿谀之,但翀自知晓,此身荣辱皆因陛下之盛也,而非翀之德行操守。”
“今岁出使方知世界之大,郿侯眼中之世界辽阔!”
毛翀面上依旧和善的对着大王子微笑,表情似乎还是对贵霜五翕侯部表示深刻的感谢与认可。
可语气却是让副使忍不住心中发寒,颤颤巍巍的继续问道。
“大使如之奈何?”
“无他,陛下于我享尽荣辱,翀当以无用之身,为我大汉谋求更多方外之地!”
“我知道你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觉得我与东方朔、主父偃一般,皆是阿谀谄媚之臣,你是有本事的人,翀方才不与你计较。”
“今日,当拜托先生为陛下带去吾心中肺腑之言!”
“天下之大,终其我等一身恐难踏遍,今翀陨之,此地皆可尽取,愿我大汉与地同宽,愿我诸夏万世长存!”
说吧,毛翀便挽起大王子的胳膊,两人朝着院落之外走去。
唯独留下久久不能言语的副使与使团护军士兵们怔在原地,悲怆久久不能平息。
副使郑重的整理着衣袍,然后恭敬朝着毛翀远去的方向作揖,直到毛翀的身影再也不见,方才直起身来,无奈的对着身边同僚说道。
“真是一个愚蠢的大使啊!”
“副使何出此言?”
“他明明知道,大王子的态度转变,意味着汉军已至,明明有很多可以制造机会的办法,可他却偏偏要用最偏激、最不惜身的办法去促成此事,他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身边的汉军士卒们有心反驳,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只能有些不满的看着当下使团的最高长官,心中还有许多不忿。
“可是这种方式也总容易激发满朝上下的斗志,让求和者无话可说,让史官们认同战争的原因绝非穷兵黩武,而是大复仇反击,不是吗?”
众人相顾无言。
是啊,毛翀又岂是在为出兵经略身毒找一個合适的理由,有很大原因,他也是为了保全陛下与那位西域都护将军的名誉。
如今连年征战,纵然是找了许多开源节流的方式。
可林子大了总是会什么鸟都有。
四处开疆拓土,他们会认为你穷兵黩武,打散了经济,苦了百姓与民生。
经济发达,于民休养生息,又会有许多奇怪的恶鸟跳出来挑刺,说什么无进取之心,实为故步自封,在安逸中消亡。
总之突出一个,封建和奴隶制都是错的,只有大美丽国的方式才是自由。
否认自己的文化,先辈们从刀耕火种到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努力与付出,自己消极对待世界,也不允许别人对历史歌功颂德。
历朝历代,世界各国从不缺乏这样的人。
而毛翀的做法,有一定原因,也是在降低战争理由对身后名的影响。
刘彻可能不在乎,孟焕也不在乎。
但是……
自有追随者们,为他们鸣不平,会用生命去做一些看起来毫无意义,却又意义非常的事情。
毛翀与大王子登上城墙。
只是一眼,毛翀就能认出在远方高坡上眺望城池的人影。
卡尔德斯王一改先前期望平等交流的态度,姿态放到最低,看着毛翀略带谄媚的问道。
“大使安好,近来在我犍陀罗城中可还习惯?”
毛翀笑曰:“宾至如归!”
卡尔德斯王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指着北方恭顺的请求。
“汉军已至,大使安危无虞矣!”
“但汉军来势汹汹,恐对我贵霜诸部有所误解,不知可否劳请大使出城与汉军降临一叙?阐明此种因果,免得误伤我国人?”
毛翀依旧是面带微笑,毫不含糊的允诺下来:“此为在下之责,当为尊主效力!”
渐渐的,犍陀罗北门缓缓打开,上百贵霜骑兵护送着毛翀出城,直往北方高坡上的孟焕之处而去。
只是在路上的时候,毛翀似乎撕下了内衬的白衫,咬破手指正在书写着什么。
等到众人靠近,孟焕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清晰可见之际。
毛翀龇牙咧嘴的笑了起来,朝着孟焕点了点头。
然后在贵霜人与孟焕等人惊骇的目光中,取出一把短匕,自刎在汉军阵前,唯有手中紧握的绢布,那红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贵霜护军想要上前查看,突如其来的冷箭射在他跟前。
孟焕带着袁昭一众亲军疾行而来,勒马阵前。
“勿动!动则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