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来,咱哥俩聊聊。”姜闻冲着霍许摆了摆手。
意思是让霍许跟他出去一下,俩人单聊。
“师兄,咋啦?”霍许跟在姜闻身后走到院子里。
见他面色不豫,主动开口问道。
“有几场戏我这还拿不定主意,想让你帮着一起参详参详。”
姜闻开门见山的对霍许说道:
“原本是想着让述评来了后,大家一起讨论讨论的。”
可他现在有事来不了,这时间不等人呐。”
“师弟也是编剧大家,帮这个剧本斧正斧正如何?”
“...师哥,这不太好吧,危笑师哥和李布空老师没少在这本上下功夫。”
霍许想了想后,有些为难的对姜闻说道:
“这都是他们的心血啊,我要改了个面目全非,这不是遭人恨么。”
“唉,这都是为了艺术的事,当然得精益求精。”
姜闻一听霍许的话后眼睛一亮,感觉这事有门。
因为霍许并没有当场拒绝,而是怕凭空改了别人的本子,坏了规矩遭人恨。
这就证明霍许对剧本,肯定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事就有得谈。
“都是爷们,谁也没那么小肚鸡肠。”姜闻看了看霍许还有些犹豫的神色。
他索性再加了把火:“这么着,你改你的。”
“改完后如果我真按你改的拍,那都是我的事。”
“我自個去向危笑和布空把事说明白,剧本署名权我也照样给他们,如何?”
“...师哥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就有些不识抬举了。”霍许考虑了一下后,笑着答应了。
霍许来《让子弹飞》剧组之前,只收到了姜闻给的大约1/3的剧本。
说句实话他对这个剧本很不满意,不满意的点关键是集中在剧本中间的部分。
铺的明线暗线支线副线实在太多,就显得非常的臃肿。
有很多的细节难以自圆其说,而且脱离了剧本原来的主题。
“改剧本前我有一个问题,”霍许看着姜闻,认真的问道:
“师哥,你这部电影是考虑票房多一点,还是自我表达多一些?”
“这有区别么?”姜闻给霍许递了根烟,点上烟后他反问道。
“区别大了,如果你想票房好点,我就得给你原本的故事上包层壳。”
霍许抽着烟向姜闻解释道:“明面上的剧情,就会非常的简洁明了。”
“土匪斗恶霸么,观众一看就明白的故事。”
“再把你那些夹杂的私货和隐喻,分散在这些剧情里。”
“让有兴趣有能力的资深影迷,慢慢自个去发现。”
“一明一暗两条线相辅相成,谁都不碍着谁。”
“我在拍《太阳照常升起》时,把英皇的老杨给坑惨了,这事儿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姜闻听了霍许得解释后,叼着烟看着天沉默了半晌的时间。
他最后吐出一句话来:“就按你说的写吧,咱也干回饺子喂猪的买卖。”
“我就一点要求啊,弄钱这事得干。”
“但不能太他妈寒碜,得站着把钱挣了。”
“行,你别要求躺着把钱挣了就行。”霍许笑着答应道:
“本子的质量在这呢,我主要给你做做减法和瘦身,你放心。”
“那成,你改完后给我,”姜闻点了点头后说道:“我看完后再找你议议。”
“行。”霍许爽快的答应着,随后要求道:“你给我找个地写剧本,别让人打扰我。”
“成。”姜闻答应着。
一会就让剧务给霍许在村里,找了个普普通通的平房。
霍许带着橙子走进这间平房,将行李归置了一下。
他就让橙子自己开车,回了北平。
接下来的俩天俩夜,除了吃喝拉撒还有和初恋姐姐的视频电话时间外。
霍许基本上都没怎么合眼,没日没夜的改着《让子弹飞》的初始剧本。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霍许在电脑上敲下了剧本的最后一个字。
这才找到姜闻把剧本交了给他,然后霍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倒头便睡。
霍许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剧务,给弄了一大碗加了很多辣椒的汤面。
随后,他畅快淋漓的大吃了一顿。
正吃的满头大汗呢,姜闻就叼着烟面脸笑容的找上了霍许说道:
“兄弟,改得是真不错。思路缜密,剧情紧凑,环环相扣...”
“有事说事,我这正累着呢,”
霍许咽下嘴里的面后对着姜闻说道:“没空陪你走这些面上的流程。”
“你改的几段剧情,我和危笑都不是太明白你得用意。”
姜闻有些赧然的对着霍许说道:“要不咱们再议议?”
“行,议议就议议。”霍许一口气喝完了汤。
然后他将面碗一放,起身跟着姜闻来到了他住的宅院大厅里。
危笑和制片人马可,已经在等着他俩了。
周昀从另一间房里走了过来,将手里厚厚一叠的刚打印出来的剧本递给了几人。
“小霍,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啊。”危笑和霍许熟所以也不客气,直接翻着剧本问道:
“马邦德突然凭空冒出的老婆和八岁大的孩子,你这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啊?”
“怎么解释不通?危笑哥,你说来听听。”
霍许觉得自己有点犯困,就拿出包蓝利群来。
群发了一遍后,自己点上烟问道。
“民国年间,一个妇女带着娃,怎么就能跋山涉水的找到马邦德的任职所在地了?”
危笑笑道:“当时可没网上人肉搜索啊。”
“那我也问一句啊,危笑哥。”
“你们为什么原剧本里写得是,俩山西人来找马邦德要债呢?”
霍许笑呵呵的反问道:“不就是因为,清朝山西籍官员多么。”
“然后晋商通过他们开满全国的油烟店,做起了特许经营买官代理的活么。”
“马邦德当时去了山西挖煤,按你们对他的人设。”
“他骗女人的本事不小,在当地骗了个寡妇。”
”骗钱骗色了几年后生了个孩子,但开矿做生意亏了本。”
“又巧舌如簧的骗了当地人很多钱,然后他卷钱跑路去了江浙沪又搭上了县长夫人。”
“县长夫人给他花钱,找了山西人买官。”
“山西那边的人被骗了钱,就把寡妇和他生的小儿子给绑了。”
“寡妇没办法只得通过山西人的油烟店,打听到了马邦德任职的去处。”
“一路寻来?我觉得很合理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解释夫人是江浙沪一带的人呢?”危笑跟着追问道。
“那莪就要问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让夫人在火车上领唱《送别》这首歌呢?”霍许说道:
“实际上《送别》这首歌,李叔同写完之后根本就没发表。”
“直到1921年之后,才由他的学生丰子恺编撰成书的。”
“剧本的时间线是1920年,按常规途径上来说,”
“买官团的仨人应该从来就没听过这首歌,你们写的原剧本怎么解释呢?”
“呃...当时觉得应景,所以没考虑那么多...”
危笑一听后觉得这首歌,确实是原剧本的一个bug。
正想再解释一下,霍许接着说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bug,李叔同1915年创作的这首歌,”
霍许用淡淡的口吻,开始将这段剧情自圆其说了起来:“他当时正在南京和上海俩所大学里教书,这不就对上了么。”
“李叔同上课把这首歌教给了学生唱,学生们学会后开始对外传唱。”
“然后整个江浙沪的时髦阶层都学会了这首歌,县长夫人作为知名的妓女经常和这些人接触。”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学会了这首歌。行了,圆上了,既没毛病也没bug。”
“小霍,你丫这脑子,真是博闻强记。高,实在是高。”
危笑听霍许解释后,一拍脑袋将这段剧情豁然贯通,连连对着霍许夸赞着。
“嗨,自个查资料查的,也不算什么博闻强记吧。”霍许听到危笑的夸奖后,谦虚的回了句。
“...这么解释,剧情逻辑上倒没什么问题。”
“就是原本来讨债的俩山西人的角色,我们是请了贾科长导演和我来客串的。”
“里面还有一大段的戏...”马可挠了挠头发说道:“你这样一改,这段戏就算是废了。”
“关键就是这段戏,太啰嗦了,严重影响主线剧情。”
霍许笑了笑后解释道:“我这样改就是想贴着主线剧情走。”
“不就是让人带走两颗钻石,安排马邦德死亡的戏码么。”
“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观众看得还出戏。”
“这样改不一样把马邦德的背景,介绍的一清二楚的。”
“老姜,贾科长导演刚来电话说,他临时有事估计来不了了。”周昀放下手机向姜闻说道。
“得,现在对这段剧情就不用讨论了吧?我看小霍这样改挺好,哥几个觉得呢?”
姜闻苦笑了一下后,对着危笑和马可问道。
“行,剧情逻辑对得上,台词语言又精炼。”危笑在仔细看了看这段剧情后笑道:
“八岁,你是隐喻八岁的北洋政府么?然后被假麻子一锯俩半?有点意思啊。”
“隐喻这种东西就是夹个私货自个偷着乐的,就好比我给你讲了个笑话,”
霍许撇了撇嘴解释道:“你听得懂我高兴,你听不懂我更高兴。”
“其实可有可无,就是个自娱的东西。”
“我这对剧情没疑问了。就是这山西老婆和八岁找谁来演啊?”马可转头向姜闻问道。
“其实也未必一定要山西人来演,运城里山西很近,找个陕西女演员也可以。
”霍许掐灭烟头后说道:“但按剧本逻辑来说,最好是山西女演员。”
“这样不至于,和马可演的八岁母子不同音。”
“霍导,你要我演个八岁的孩子,这不行吧?”马可听了霍许的话后吃了一惊。
他赶紧边拒绝着,边心想:这不是瞎胡闹么,他180多公分的身。
演个八岁的孩子,怎么演么?
“这电影本身就是一部魔幻现实题材的片子,有啥不可以的?”
霍许笑着对马可解释道:“我觉得你来演的效果会非常好,更有戏剧效果。”
“我觉得马可你来演挺好。”姜闻也笑着对这事拍了板,然后继续说道:
“这些台词合我胃口,话里有话有意思有意思。”
“至于那个山西老婆,问问贾科长不能来,他老婆赵韬能不能来?”
“如果不行就再找找其他人吧,山西的陕西的30岁以上的女演员,都可以。”
“行吧。”马可看老姜拍了板,也就只得点头同意演这个八岁了。
“小霍,还有这啊,”危笑继续翻着剧本和霍许掰扯道:
“县长夫人在火车上的唱词,你是不是写错了啊?”
“最后一句不是‘夕阳山外山’,是‘今宵别梦寒’啊?”
“让县长夫人唱串歌词有两层意思,首先是明确她买官团队话事人的身份。”
“马邦德都得跟着她的词来唱。”
霍许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然后夫人喜欢享乐,喜好奢华。”
“觉得‘今宵别梦寒’晦气,所以才故意唱串了歌词。”
“这样也和原剧本里,马邦德故意打压汤师爷。”
“以及汤师爷的身份归属对上了,有什么问题?”
“...嗯,这样来说也可以。”危笑想了想后,点头同意道。
“我还是觉得,这场戏里的背景加师爷和县长夫人的打情骂俏,有些太过于直白了,”
霍许想了想对着姜闻说道:“就怕别人看不懂似的,特意来这么一段有点画蛇添足。”
“不过也无所谓吧,可有可无。”
“嗯...这我再考虑考虑吧,实际拍之后我看看感觉再说。”姜闻看着剧本想了想后回答道。
几人接着又开始对着修改后的剧本讨论了起来,这场关于剧本的修改会议开了很久。
同时再次修改了,霍许剧本里不太合理的地方。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后,众人这才将这个重复修改后的剧本定了下来。
大伙看着新剧本后都挺满意,姜闻是个性情众人。
拿到让他满意非常的新剧本后酒兴大发,让人买了些熟食和啤酒。
拉着众人一起在宅院里,喝了顿小庆功酒。
“姜哥,你那段让县长夫人拿器具,给张牧之演示的戏份还是别拍了。”
霍许喝着酒和姜闻说道:“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但这个梗啊...”
“估计过不了那帮老爷们的眼睛,别费那事了。”
“不成,我把我的电影拍成这幅鸟德行,已经够委屈了。”姜闻大手一挥后说道:
“改了剧本后,经费充足,一场戏都不减。“
“过不过是他们的事,拍不拍是我的事.“
“大不了我以后自个在家看么,给自个看的电影,我再弄个残次片,我丢不起那人。”
“姜哥,论脾气,弟弟我就真只服你一个人。”霍许大笑着对姜闻真心说道:
“哪天我也想对投资人说句,预算是什么?拍电影还有预算那玩意么?”
众人听闻霍许的话后,纷纷朗声大笑起来,酒桌的气氛更是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