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邦彦走后,很快一个蓝袍官员便走入堂中,开始告知众人他们这些城中巡检使要负责的事情,而众人也是静立而听
蓝袍官员说完以后,几个书手吏员便抬着两個箱子走入堂中,上方的蓝袍官员取过一叠名单,便开始唱名
“拱辰坊西区,巡检使王保,巡检副使郑严,刘长青……,此五人上前来领官牌告身”
吏员说完,左侧一个身穿襕衫男子,中年模样的王保立时走出,脸上神色激动
而场中众人也是哗的一下散开,神色羡慕的看着出列的中年男子,王保很快便领着四个同样神色欣喜的男子上前
“这是你等的官帽,腰牌,告身,收好了”
蓝袍官员将一顶乌纱帽,一块木质腰牌,以及一份盖了印章的文书递给王保,便算交接完毕
蓝袍官员本想挥退王保几人,继续叫人,但王保捧着手中的的官帽,身体却是微微颤抖,脸色一片赤红
他已近不惑之年,积年应试却依旧无缘乡试,早已心灰意冷放弃科举之途,如他这般的普通秀才在大明不知凡几,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穿上官袍,戴上那一顶纱帽
他们这些能考中秀才的人,谁没有身着青紫上扶君王下安黎庶的梦想,但科举之途太过残酷,不要说绯袍,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最终穿上一身绿袍
王保捧着纱帽和那一页薄薄的告身,眼眶微红,他走到堂前,退后几步,忽然对着上方空无一人的主座直接跪拜而下
“臣王保,定誓死尽忠,以报殿下隆恩”
王保胖若武人一般,恭恭敬敬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叩头行礼
蓝袍官员原本正要继续喊人,但见着恭恭敬敬叩首的中年儒生,脸上先是一愣,而后便静静等在一侧,脸上神色肃穆
其他几个与王保负责同一区的巡检副使也是如梦初醒,皆是捧着官帽告身,跟在王保身后对着上方空无一人的主座叩拜而下
王保几人叩拜过后,便捧着告身退出堂外,而此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堂中却是忽然变得肃穆起来,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的站在一侧,再无方才的随意
前方的主座区域忽然空出一块,堂侧的蓝袍官员喊完一组人,便有人上前领取官帽告身,而后恭敬跪在无人的主座前方,叩头行礼,而堂中众人也是神色肃穆,看着前方之人行礼
原本有些儿戏的授官现场,此时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所有人皆是照着忽然生出的流程,领官,叩恩,然后退出
在这一跪一叩之间,他们的身份就已然转换,由百姓生员,变成了一个大明朝廷的官员
陈上川在场中站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仓前街中区,巡检使陈上川,巡检副使屈大均,邝鸿,陈奇策,此四人上前领受官身”
陈上川脸上神色肃穆,出列上前双手接过蓝袍官员手中的纱帽告身,而后领着屈大均三人,捧着官帽告身,在空无一人的堂前跪下
“臣陈上川,屈大均,邝鸿,陈奇策,定誓死尽忠,以报殿下隆恩”
三人恭恭敬敬叩头过后,这才起身,捧着纱帽,向着左侧留出的通道,走向堂外,而身后蓝袍官员又开始唱名
陈上川领着三人走到侧院,此时院中各处已经三五人一处,站满了已经领受官身的官员
陈上川带着三人走到一处角落,这才有机会去看与自己同区的几人
左侧的屈大均与邝鸿一身襕衫,显然与陈上川一样有着功名在身,而右侧的陈奇策则是身形魁梧,身着一身皂衣,看模样竟是胥吏出身
四人各自见礼,陈上川也弄清楚了几人的出身来历
年纪稍轻的是屈大均,字翁山,乃是南海县生员,一旁腰间佩剑的名为邝鸿,字剧孟,也是南海县生员
两人同为好友,俱是出身南海县,乃是实实在在的广州本地人
而右边身形魁梧身穿皂衣的则是陈奇策,字正功,此人确实是胥吏出身,乃是新会县壮班班头,此次押送新会县秋银入广州城,却是还没来得及返回,就被困在城中
昨夜城中大乱,陈奇策所居之处亦是有人趁乱劫掠
陈奇策带着手下的几个随行衙役杀退盗匪,护住了附近百姓安宁,今早府衙书手募人守城,陈奇策便被所在街区之人推举而出,前来府衙应募遴选
四人通过姓名,陈上川便开口说道
“刚刚在堂中,朝廷已告知我等职责,我等巡检使各自管辖一区,职责虽多,但总结起来不过三条,一是募兵守城,二是发售官粮,三是负责辖区治安,绝不可令城中再乱”
屈大均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陈上川略一思索又是说道
“这三条中,又以募兵守城为最重,刚刚府衙推官大人介绍时多有强调,令我等返回以后,即刻征募百姓,可见城外形势颇为紧急”
屈大均闻言,看向陈上川,便接口说道
“胜才兄所言有理,殿下城外遭袭,禁军肯定有所损伤,而广州卫我等城内百姓皆知,早已废弛不堪使用,是以朝廷才要征募百姓协守”
屈大均说到这里,眉头微皱,又是继续开口
“只是此事亦非易事,胜才兄有所不知,昨夜府衙便开始在附近征募民夫,但主动应募之人却是寥寥”
“昨日西城清虏袭城之事,有许多百姓目睹,如今朝廷虽然只以乱匪伪称,但城中流言风传,已有许多百姓知道城外那些不是乱匪而是鞑子”
“朝廷虽然给每个应募之人准备了五两安家银,但如今这种情况恐怕就是有银子,百姓也不一定肯应募”
“而且朝廷严令各区明日中午之前必须征发五十青壮,交至军中,时间如此之短,非是易事”
陈上川闻言眉头也是微皱,而一侧的陈奇策却是朗声开口
“如今当先一事便是守城,鞑子已经压在城下,朝廷招募我等巡检使,不就是为了尽快征发青壮协助守城吗”
“既然不愿,那便强钲,又不是不给银子,此时如何可再行拖延!”
陈奇策脸上神色果决,他乃是衙役出身,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对所谓的强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抵触
他在县衙之时,莫说是有安家银,就是没有,县衙一声令下,百姓也要立即前来应募办差
陈上川几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一旁的邝鸿眉头微皱,却是忽然开口
“强钲倒是也可以,但一旦挨家挨户强钲恐怕会闹出乱子”
“刚刚府衙也特别强调了,要我等尽快平复各区秩序,我等巡检使不仅要征募百姓,也要负责辖区治安,若是为此激得百姓生乱,恐怕同样要为朝廷问责”
几人闻言,眉头也是微微一皱,而后看向前方的陈上川
朝廷定下的时间太急,如果此时不定下方案,他们肯定是没法在明日前征出五十人的
陈上川凝眉思索了一会,便开口说道
“恩威并施,先晓之以情,诱之以利,看百姓是否肯应募,若是不肯,那就强钲,此时万事皆要以守城为先”,陈上川脸上神色坚决
“晓之以情倒是可以,如何诱之以利?”,屈大均开口问道
“民以食为天,城中骤然封城,百姓定然人心惶惶急于屯粮,而城中已然戒严,更是划分各区不许百姓走动,百姓想要买粮只能从各区巡检处来买
“朝廷划定一区三四千人,朝廷分给各区的米粮每日却只有七八石,显然不够一区之人来分,除了安家的饷银,不妨先以粮为诱……”
陈上川说着便将心中想法说出,而几人听完之后,也是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见得几人同意,陈上川又开口说道
“虽是如此,但亦不可将希望全数放在百姓自愿之上,还是要做好强钲的准备”
屈大均闻言,略一思索,便接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按下强钲之事不表,我等除了钲兵还需给辖区之人发放粮饷”
“我等返回以后,可以售粮之名先让区内百姓持户帖前来登记,弄清辖区青壮情况,这样要强钲之时亦可有的放矢,我与邝兄皆是本地人,乡音熟悉,此事我们两人可做”
陈奇策闻言也接口说道
“既是如此,那治安由我来负责,外面还有几名与我同来的弟兄,皆是县衙衙役,此事我等做的顺手”
“还有若是想弄清仓前街百姓情况,还可征募一两个仓前街中之人,谁家有几口人,哪家有青壮,定然瞒不过这些本地人,有这些人协助,应能更快摸清本地情况”
“好,那就如此来办,先去永丰仓取本区米粮及钲兵银,然后立刻赶回仓前街,开始征募百姓”
陈上川做下决定,几人也不再犹豫,出了府衙便直奔城中永丰仓
只是到了永丰仓几人却是有些傻眼,米粮银子倒是顺利领了出来,有着中枢各个大臣压着,府衙之人倒是没人敢闹什么幺蛾子
但是每区分到的米粮有七八石,换算过来那便是将近一千斤,府衙放了粮却是根本不给车驾,只让各区的巡检自己想办法
陈上川几人看着堆在身前的粮袋大眼瞪小眼,永丰仓前如陈上川等人的还有许多,俱是领了米粮,却是不知如何搬运的各区巡检使
最终还是屈大均入了府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让他从府衙里弄出了两辆推车
陈上川几人将粮袋装上推车,而后在陈奇策带来的两个衙役的协助下,这才推着推车返回仓前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