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中的石人,正在快速震动着。
这种震动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到了后来,石人全都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念了多少遍咏鹅。
现在我的眼中,只有史久丰是相对静止的。
除他之外的周遭事物,包括天门驿在内,都逐渐虚化,最终化成了一道残影。
我只觉身子轻飘飘的,飞在半空。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我甚至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的确。
在这一刻,我词穷了。
我明白,这是脱离原有频率,进入平顶峰大墓的过程。
也是洗筋伐髓之后的,脱胎换骨。
在墓主人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蜕去一身凡尘之气。
才配拥有,登临天宫的资格……
……
随着史久丰手臂逐渐放缓,我也随之放慢了哼吟的节奏。
周遭的景物在我眼中,慢慢具象化,不再像之前那般模糊。
在我停止吟诵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接着胃中翻涌,耳膜爆鸣,喉头只觉腥甜,张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咳咳咳……”
我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不适的症状才慢慢消失。
一股清冷的风吹了过来,穿透我的单衣,如小刀般割在我的皮肉上。
冷。
钻心的冷。
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冷冽的风。
我强撑着站了起来。
入目便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一眼都望不到头。
薄薄的雾气萦绕在山间,甚至给我一种,登临仙境的错觉。
八座护山围绕在脚下,犹如八个张口静待的侍女丫鬟。
这种地势,我用诊山寻龙歌推演过。
正是平顶峰主峰。
方才的震颤,让我直接上到主峰了?
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怪不得会刮这么冷的风。
平顶峰,峰如其名,峰顶平坦无比。
我环视一圈,就发现正中位置,有一汪清澈的湖水。
看来,那就是通往深山大墓的墓门。
没想到史久丰这招,真的有这等奇效。
我在接连不断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史久丰,还有崔大嘴。
“史小哥……大嘴……”
“史小哥……大嘴……”
我边走边喊。
峰顶空地的面积很大,好在没有任何植被,只有些许碎石,但也不足以遮挡视线。
不一会,我就发现史久丰躺在地上。
他七窍之中都渗出鲜血,正在地上止不住的抽动挣扎。
我连忙将史久丰扶了起来,拿出背包中的清水,准备给他润一润喉咙。
史久丰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腰间。
他现在说不出话,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史久丰要喝酒。
我把手伸进他腰间裤带,抽出一个玻璃瓶子。
瓶中参须起伏飘动,正是那株鬼参参苗。
我说:“别喝这个了,你身子骨本来就虚,再整一口,恐怕……”
史久丰并没有等我把话说完。
他用尽全力,将酒瓶抢了过去,弹开瓶盖“吨吨吨”猛咽三口。
“呼……”
酒液下肚,史久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精气神也比刚才好了很多。
但这种状态,只维持了几个呼吸。
鬼参毕竟是剧毒之物,拿它泡酒,岂有半分活路?
只见史久丰脸色忽而涨红,接着“哇”的一口,吐出一大滩黑血。
我默念诊山寻龙歌,伸手按住他的脉搏,想要缓解一下他的症状。
史久丰咧嘴一笑,口中都是血沫。
“不要紧的……暂时死不了。我……还没有和墓主人一决高下呢。我答应过英子,无论胜负,我自会去陪她……”
我并未搭话。
就凭史久丰的身子骨,一个兔子都能将他撞倒。
他有什么能力,能和墓主人斗法?
只不过这些问题,我不能在这个场合问。
我小心把史久丰扶起坐好,让他好好喘几口匀乎气儿。
一直平躺的话,如果再吐血,很容易把自己呛死。
安顿好史久丰后,我又开始寻找大嘴。
越找,我心里越凉。
我已经隐隐知道了答案,但就是不愿相信。
直到走遍了整个平顶峰,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一刻,我终于绷不住了。
“大嘴,赶紧给老子出来!”
“大嘴,你不是说要亲手崩了山石榴吗……”
“大嘴……”
我大声喊着,近乎声嘶力竭。
声音在主峰和护山间回荡,却没有一丝回应。
史久丰这时也恢复了体力,他默默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这个动作。
是示意我,节哀。
我想过墓中的凶险,想过乔氏叔侄的威胁,唯独,唯独没想到的……
大嘴竟然连咏鹅都背不囫囵。
他一定是没有跟上同频震动的频率,导致不知传送到了哪里。
偌大个平顶峰,处处是断崖山石、机关危险。
只有峰顶平地可以驻足落脚,其余地界,哪里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此番探寻深山大墓,就算我陈天食最终能活着回到林场,给大嘴开追悼会的话。
老李场长、王主任、小伍他们要是问起,“崔建国同志是怎么去世的?”
我都没法回答。
他这小子的死因,竟然是因为不会背咏鹅。
“妈的,崔大嘴,你怎么死的这么窝囊。”
我只能指着空气大骂,心中却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洪福齐天,能够有命活着。
然后从一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贱兮兮的说:“老子没死,老子在这呢。”
可惜,并没有。
史久丰尝试着,安慰了我几句。
可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
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就看到风过之后,湖面荡起了层层波纹。
在那波纹之中,似乎盘踞着什么东西。
我可以确定的事,它是刚刚出现的。
之前我在寻找大嘴的时候,多次向湖中看去,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那东西体态细长,肋间有鳍无爪,全身赤红,长满鳞甲。
只能看见身子和尾巴,看不到头。
露出来的部分,估计就有数米长。
湖水如镜,映照天穹。
这东西给人一种“空游无所依”的错觉。
云影倒映其中,好似一条赤红游龙,穿梭于云端。
我说:“这……怎么像是传说中的烛龙?”
史久丰说:“烛龙吗?我记得烛龙风雨是谒,可引动天灾……”
天灾?
是谁又触碰了深山大墓的机关。
烛龙的出现,
预示着新一轮天灾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