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我与龚良玉(六)(1 / 1)匆匆夫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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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8日,星期六,天气:多云转晴

明天我就要启程回南平去邀请陆正平来清美办展,今晚下班时,教授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喝茶。

他说我已不是三年前的楼爱浓,换了个老师读了三年书,应该让人家看到不同。

凡事戒骄戒躁,就算有不开心,也不要冲动,南平不比清美,那边可没人再去警局替我写保证书。

我叫他放心,倘若我惹出什么事,绝不报出他的名号。

他撇嘴,说报了也没什么用。

我看出来他很紧张,怕我明明是回去求和解,结果弄巧成拙,再吃了亏。

是他太低估我,南平也是我的家乡啊。

虽然我在那边已没有亲人,但当年我父母的队友同僚,如今很多已经功成名就,拿着我爸的名号打电话过去帮忙,至少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当然,我和陆正平之间,到不了那种程度。

我说要是不放心的话,不如同我一同过去,毕竟教授和陆正平也是老交情了,如今他结婚,难道他不去吃个喜酒?

教授连连摆手,叫我不要为难社恐人士。

我笑,跟他再三保证不会惹事,会好好回来。

他大约还是不大放心,只是再没说什么。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做老师的,不能一辈子不叫学生独立行走。

临出门我给他鞠了一躬,再抬头时我看见他在低头擦眼睛。

31度的首都,哪来的雾气?

2024年7月30日,星期二,天气:大雨

上个月初开始,同期的同学陆续完成答辩,接受了学位证书,离开清美去往新的地方,唯有我一个因为开题报告不通过而延毕。

学校不为延毕的研究生提供宿舍,一个人收拾行李前往在校外租住的出租屋时,天忽然下起大雨,我立即放下东西去拿伞,伞压在很深的地方,等我拿出伞来准备打开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好像已经不用打伞了。

忽然想起前年圣诞节时助教师兄说的话,眼下的一刻就好像老天爷在嘲笑我当初的傲慢,多么的富有戏剧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像师兄是个庸才,他是绝对毕不了业的,我却还有机会。

而且我也不像师兄一样落魄,雨才刚下一会儿,林文瀚带着两个同学过来,说听林姿说我今天要搬家,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向他道歉,又害他被他姐姐威胁了。

他摆手,说这次他是自愿的,他甚至还鼓励我,说相信我一定能毕业。

陆正平夫妇来清美办展的事情基本敲定,双方通过邮件过了三轮合约,上周盖过双方的印章之后,一式两份,一方一份,进入了招商阶段。

学校担心陆正平与我的关系,嘱咐我不要过早宣传,以免万事俱备后陆正平不来,收几个赔偿款事小,打了学校的脸事大。

但与此同时,学校能拨给我的项目资金又实在有限,做个广告投放广而告之还嫌不够,其余的部分只能靠我自己去筹。

可不能打陆正平的旗号,出资方的意愿都不太强烈。教授倒是拼着脸面帮我问了几家,对方一听说不是教授本人办展,都委婉拒绝了。

真是好笑,时隔三年,“楼爱浓”三个字依旧半点不能打,只是背景板镶边的角色。人家平时对我客客气气,也不过是看在教授的面子而已,我早有自知之明。

不得已,去潘家园往我经常关照的几家古董店走了一趟,建盏展览和古董店,正好对口,我本以为他们会踊跃赞助,毕竟比起教授帮我找的那些资方,这几家古董店是确确实实受过我的恩惠,是我楼爱浓自己的人脉。

可事实再一次打了我的脸。

一开始听说我要办建盏个人展,几位老板都是两眼冒光,说我是不是要把家里的古董拿出来展览?要是这样可得给他们留个好位置,多少钱都是愿意出的。

一听我说是要给当代艺术家办展,各个都变成夹起尾巴的笑面狐狸,不是说最近要开分店装修铺面,就说儿子要结婚,总之就是一股脑地跟我哭穷。

更有甚者直接给我贴脸开大,说论大资本他们几家哪比的上我家?四处筹钱不如干脆我自己投资,赚了全归我自己,不是更好?

我真是被他逗笑了。

合着陆正平来我这里办展,还得我自己出力又出钱?

我倒也没有迫切毕业到那种地步。

先不管了,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凭我对陆正平的了解,他极重诚信,也从不花没必要的钱,签了合约再毁约故意给人赔违约金这种事,他是吃饱了撑的也不会做的。

所以有这些人上赶着找我投资的时候。

自从上次烧出了曜变盏,我又生了许多心得,学校常用的建盏材料不太符合我的预期,我知道水吉有几个地方有我需要的材料,下礼拜放暑假,教授允许我休息半个月,得亲自回去选一下。

2024年8月30日,星期五,天气:晴

陆正平和大师姐来清美办个人展的事情进展不是很顺利,新的开题报告教授也一直不给我批,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是一副我好像就要完蛋了似的。

只有我一个人还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嘛干嘛。

难道我心里就不慌嘛?

其实还是有一点慌的,毕竟新的开题报告直指曜变,而我现在却连曜变烧制的头目都还没摸透。

留给我的只有半年时间了,这次要还是毕不了业,学位证书是铁定拿不到了。

我个人倒是不怎么有所谓,只怕教授被我连累,落人话柄。他这些年因为我已经深受其害了。

多亏师母豁达,不会听信那些谣言,不然我都不知要被抓多少次头发,吐多少口水。

谣言这个东西真的是,连全国最好的艺术院校这种高尚的地方,人们也一样不能免俗。

不管怎么样,这阵子都要专心搞毕业设计和论文。

结果教授竟然还让我帮他上选修课!

龚扒扒皮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每当这种时候,连我也好想去举报他啊。

不过当我回到座位,看到因为要给教授做课件而被折腾的不成人样的梁羽生,一下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教授对我,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没像对待梁羽生一样把我当机器。

2024年9月20日,星期五,天气:大风

一周前接到系里通知,今年的秋季茶话会要在清美举办,我们系自然是承办单位,好巧不巧的,这个活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虽然我人还在外地出差,也没能逃过此劫。

没办法,这便是任劳任怨能力又很好的打工仔的福报吧。

虽然准备茶话会并不难,但要提前一个月给兄弟院校发通知,协调与会教授的时间却很难。

一个月会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自己生病,亲人生病,家人喜宴,甚至是临时有会和跳槽。

有些教授记性不是很好,还要多次提醒他。

我第一年担任教授的助教时,系里也办过一次茶话会,亲眼见过有缺席的教授第二天打电话来责备主办人没有提前通知他,把人骂到狗血淋头,死不承认自己接到了通知。

而且在发通知之前,还要确认场地和主题,连会场布置既要体现清美陶瓷系的格调,又要满足与会教授的喜好,要让人家挑不出错处,总之不能给系里丢脸。

然众口难调,谁能保证事事完美?

说到底这是个烫手山芋,不然怎么教授们都不接这个活,偏丢给我一个小助教?

不过我倒是有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以前看过一个很有名的先生讲礼记,他说你想让人听你的道理,不要直接说你的想法,要引经据典,说是某某某名人说的,而且名人越古越好。

因为这个人可以看不起你,不听你的言论,但他无法看不起孔子和老庄,因而往往引用名人名句才更有说服力,这便是名人效应。

我布置场地也是同样的道理,昔日坐在爷爷的书房里戏耍,曾经看爷爷对着一幅宋徽宗的《文汇图》赞不绝口,如今想想,倒是很适合做会场布置的参考。

有了想法,就该去选场地。

紫竹园里有一块空地,正好一前一后两个大竹案,边上是条小溪,稍稍布置一番,就能与《文汇图》景致呼应。

十月之后首都的天气偏凉,正好教授们一道围炉煮茶,缓解一下会议开始后各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方案确定后交到系里,大家都很满意,这才完成了第一步。

确定茶话会的具体时间这件事,才真正叫人难受。

有的说提前一个月跟他确认时间,他哪知道一个月之后要干啥?

有的说这一个月的行程都排满了,要来参加茶话会,只能利用假期了。

有的却说坚决不能利用假期,违反劳动法。

梁羽生帮我打了几个电话,一脸怨气,最后自认无能,老老实实给教授做课件去了。

我倒想了个法子,把会意议程挑重点发给大伙儿,表明若不与会,视为弃权,到时候影响了贵校利益,怪不得旁人。

一开始自然炸了鸡窝,各校教授吵到不行,当然吵不到我一个小助教,而是打电话给教授,细数我的不尊重,誓要把我“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好在教授装听不懂,表示茶壶会交给我就是我来办,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是说不上话的。

教授们没有法子,当天晚上最后时限之前,竟都乖乖把可以与会的时间发了过来。

我看了一下,大约都是在节假日或周末,选好了日子发过去,总算打好了前战。

至于后面教授们来开会时情况如何,不关我事,自有教授扛着。

2024年10月27日,星期日,天气:晴

昨天下课受到启发,决心要换个课题,连夜去找教授,却在那里遇到个不速之客,应该是叫孙伟光吧。

15年我刚住进陆家时,说起陆正平名气有多大时,听到沙姑讲过一个笑话。

他说有一个人,不过上山来请陆正平品过一壶茶,看陆正平做过一次瓷器,下山之后就到处和人说自己是陆正平的徒弟,招摇撞骗,竟然也赚了不少好处。

说到兴起,沙姑还去找了当年的照片,说是孙伟光当年执意要拍的合影,洗出来后还专门寄过来一张给陆正平。

陆正平竟然也收进了相册里。

我问沙姑,既然陆正平都知道,为什么不出面打假呢?

沙姑则叹气,说陆正平就是这样,反正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干嘛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如今想想,他对于我身上的谣言无所作为,大约也是因为我其实无关紧要吧。

总之这样一个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教授的大学同学,常春藤的毕业生,还阴差阳错地做了南大的特聘教授,还顶替了别人的名额来参加今天的茶话会。

更离谱的是,教授竟然轻信他的话,以为他会给我做毕业论文的外审!

这么多年,他还以陆正平的徒弟自居,一见面就对我师妹长师妹短,鬼知道我忍得多努力才没翻白眼。

当时我从他看我的眼神里就知道,他压根不是善茬,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会意间歇,大家正悠闲品茶,他偏要唱高调背起诗来。

背完还不肯罢休,想让我给他脸上贴金为众人分茶就算了,竟还玩上了借刀杀人,用别的教授口述艺伎分茶场景往我身上引,分明就是有意侮辱我。

我自不会让他得逞,就算烫伤自己的手,我也绝不给他喝一口我调的茶!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他竟然还追到洗手间羞辱我,摆明了不会给我通过外审,还扬言是在为陆正平出气。

真好笑,他自己利用陆正平的名声得了多少好处尚且没理清楚,经还有脸来教训我,他也配!

我自不会惯着他,三言两语激怒了他,让他恼羞成怒对我动手。

亏得林姿教我孙式太极拳,让我有防身本领,一招制敌将他拿下,威逼利诱,让他有口难言。

据说他到教授那里去告我的状没有得逞,碰了一鼻子灰自己还不知悔改,竟然在门前嘲笑教授是个顽固不化的穷酸教书匠。

别的事情我都能忍,唯有此件事不行!

于是我给南大写了封举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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