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远远就听到了从牛棚跟前传来的枪响，他不禁心急地加快了速度。

下山的路上肖恩果然看到了栽倒在雪地里的赫特，他的脸白的可怕，已经摸不到脉搏了。也可以判定他已经死了。

灰姑娘还在山脚下忠诚地等待着她的主人，肖恩只是吹了两声口哨，它就远远地跑了过来。

肖恩跨上马直奔牛棚而去。

牛棚里，小牛们都颤颤巍巍地缩在墙角，刚才的枪声把它们吓得够呛，只留下老牛在外面悠闲地吃草喝水，没心没肺似的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牛棚的支柱到门口全是血，还有一个拖拽的痕迹，从痕迹上来看，枪响之后蓝尼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直接任人宰割了。

至于为什么是蓝尼尔不是威廉，那当然是肖恩已经“蓝尼，蓝尼”地喊过他无数遍了，一直无人问答。

集合之前赫特提供的情报，肖恩自然而然地明白，大名鼎鼎的水牛比尔真的就在他的家里等他。

本来肖恩还不信，现在蓝尼都成了人家的俘虏，那么蓝尼的钥匙自然是到了人家身上。

威廉还真能在肖恩家里一边喝茶一边等他回来。

“吱呀......”木门发出一声颤巍巍的呜咽，肖恩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家。

“不错，我是说你的房子。”一个瘦小的仿佛从中世纪画里走出来的小老头叼着烟在沙发上对着肖恩鼓着掌，那個小老头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衬衣，好像还在他的家里洗了个澡。

两只狗子不在客厅，不知道去了哪里。

“亚洲人喜欢泥土和木头做房子，不管是东亚人还是西亚人，我从未想到有一天在亚美利加也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建筑。”

“水牛比尔？”肖恩没有理会他的恭维，只是问询起对方的名字来。

“对的，是我，我是威廉·科迪。”威廉将手中的玻璃杯随手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虽然你的房子很漂亮，但茶却不怎样，杯子就更差强人意了，你真的是华人？”

“蓝尼呢？”肖恩还是没理他的话茬。

“哦，你说你的那个黑人主管？他吃了点小小的苦头，因为他不尊重他主人的客人。”威廉顿了顿，将手头的烟掐灭，“既然你能回来，看来我的伙伴们和你说了不少事儿。”

“他们已经去见上帝了，如果你不告诉我蓝尼在哪，相信你很快能看到他们的背影。”肖恩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不要着急，年轻人，我在西部已经生活了将近四十年了，我清楚里面的门道和规矩。”威廉展开双手，示意自己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

“我是来做生意的，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谈谈。”威廉起身拍了拍身前的椅子，仿佛他才是房间的主人，“你知道我的来意，相信我的同伴应该告诉过你了。”

“一头野牛？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水牛比尔’居然会来和一个小牧场主来谈生意。”

“我无意冒犯，但我需要更正一下，你不是个小牧场主，只能算是个自耕农。是的，我要一头野牛，就那头前几天跑进你牧场里的那头，也只要那头。”

“你为那头牛已经搭上了四条人命。”

“但是再搭上一条黑鬼的命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蓝尼还有给我放牛，他的命可不能搭上。你这条老狗的命倒是意外的合适。”

“哈？你这个笑话挺不错，可惜上帝不喜欢我。我直奔主题了，先生。一头牛换一个黑鬼。都是给你干活的牲口，能说话的总比不能说话的贵一些，不是吗？”

“你拿两个都属于我的东西来和我换，是觉得我傻吗？”

“以前是属于你的，但我来了之后，它们不属于你了。”

“既然莪们无法相互说服，不如让我换个说法。尊敬的野牛之王，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什么会来我这个地方要这么一头野牛？”

“哈？”威廉从沙发里坐直身子，发出一声讥讽的笑，“那么我就听听一向聪明的华人是怎么判断我的目的的。”

“赫特和我说，你要这头牛，是因为它足够大。

但你是个野牛猎人，如果要猎杀一头野牛，可不需要带四个人一起，又是造营地又是查地形。只需要给你一支猎枪，你一个人一条枪就能把它解决掉。

你没有这样做，反而查看了我家的牛棚之后，绑架了我的牧场主管。甚至提出一个交易——一条命换另一条命。

你确实想要牛，但不是一头野牛的尸体，而是一头活牛，活生生的西部野牛。”

威廉饶有兴致地翘起腿，一丝赞许的笑容挂在了他的脸上。

“你是野牛猎人，却不再想杀死一头野牛，这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但是结合你另外一个身份，一切又都恰到好处，你不仅仅是个野牛猎人，还是布法罗·比尔斯狂野西部表演秀的创始人。

一个月前有一条关于西部秀的新闻被刊登在了报纸上——你们为了全国巡回演出搭乘的火车出轨了，你的神枪手安妮·奥克利受了重伤，据传还有一百多头动物的损失。我想你一定赔了不少钱。”

威廉的笑容止住了，他放下了翘起的腿，重新把身体坐直，一双眼睛如同一把尖刀刺在肖恩的身上。

“所以你看上了我这头野牛——‘老达奇’这是它的新名字。你从未见过如此适合的野牛，它足够大，要比一般的野牛大上一整圈。它的伤疤足够多，它经历过太多太多的野兽袭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野牛界的传奇。

你可以找人给它写人物传记，就像当年你让内德·邦兰特给你写的一样。

传奇野牛的名声会让你再次名声大振，你可以带着你猎杀印第安人和野牛的故事再次启程上路，开启你的狂野西部表演秀，好让你赔偿之前欠下的巨额债务！”

“够了！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华人小子！”威廉一下子跳了起来，肖恩的话语像子弹一样击中了他脆弱的心脏。

肖恩猜的没错，这就是他的计划。但计划被不相干的人完完整整说出来的羞耻感依然让他暴跳如雷。

“是的，你这个华人崽子。如果你再晚发现一天，就一天，你们这个牧场就会因为‘你没关好壁炉’的缘故被烧成一片白地。如果不是那四个蠢货不争气，我也不至于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

我还是那句话，你选择一命换一命，还是选择直接去死？”

威廉控制了一下情绪，又重新坐下，他的前胸抵着茶几，双手自然下垂，把脑袋贴在桌面上，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挫败。

“威廉先生，如果它只是一头普通的野牛，只是被我缴获了抓进牧场来养两天，我甚至不需要你花钱，只要给我几张门票，我也会心甘情愿地送给你。

但是现在，它有了名字，叫‘老达奇’，是在一个暴风雪的天气，杀掉了四头灰狼，又费了很一番功夫才请来兽医为它医治。它就像我家的马、驴一样是我的家人。你会为了一笔钱卖掉家人吗，威廉先生？”

“我加钱！加钱可以谈吗？二十美金，五十美金？这已经是十头小牛的价格了！”

“不，先生，没得谈。”

“真没得谈了？”

“没得谈。再说了，威廉先生，你也要认清现实，你手无寸铁又是孤家寡人，你有没有发现，你离我太近了？”

肖恩一个侧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削短的猎枪。枪管黑洞洞的，正对着威廉的脑袋。

霰弹枪下，众生平等。

威廉叹了口气，直起了脑袋，但依然保持着那个蹩脚的坐姿：“年轻人，你以为我这个姿势是在干什么呢？”

肖恩略微低眉一撇，在茶几的下面，赫然挂着一把转轮手枪，那枪口也黑洞洞的，正对着肖恩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