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颇为意外这两个印第安人的骨气,他回想着塔林教给他的夏延语和苏族语,用磕磕绊绊的话赞叹道:“你们,两个,是,勇士。”
他们颇为意外地从一個黄皮肤口中听到了部族的语言,顿时吃了一惊,随后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印第安语从他们嘴里冒出。
这下肖恩是真的听不懂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只好说了句:“你还是说英语吧,你慢点说我能听懂。”
经过半天口语加手语的组合,肖恩终于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他们是从蒙大拿保留地偷跑出来的苏族人,一个是本地的阿帕奇人,本来是在狂野西部秀里做龙套印第安演员的,也不为了那些高工资,就为了能走出保留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光顾着看世界了,到现在连英语都没学明白。
到最后不知道怎么的,狂野西部秀倒闭了,老板也没了音信,他们俩只好出来打工,但是很多地方都不要印第安人。只有这个屠宰场能收一些他们这样的人,他俩连英语都不会说,负责招工的屠宰场老板就把他俩放了进来。
兜兜转转的,竟然也能牵扯到老威廉的头上,这让肖恩真是无话可说。
肖恩还问了问周明的情况,他俩说在火灾起来的瞬间,周明就被老板和守卫抓到外面去了,严令他们不要乱动,就一起跟着走了。
看来屠宰场的老板也知道袭击者是谁了,既然不知道人被转移到哪了,那肖恩就要杀出个黎明。
倒不是被绑架的周明身份多高,或者技能多重要,只是因为屠宰场的老板该死,任何把鸦片递给别人吃的家伙都该死。
“你们也跟着从北面的窗户跳出去,那里地上有两个死掉的打手,他们手里还有枪。”肖恩看着两个印第安人手里的钩子和铁链,勇气值得称赞,但打起来肯定没有枪好用。既然是狂野西部秀的演员,那么放枪也肯定没有问题,肖恩想起在大门口还有两个倒地不起的守卫,期望他们的枪昂没有被捡走。
支使着两人往窗户那里跳出去,肖恩靠在厂房南边的窗户边上往外看去,工人和守卫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们开始排成长龙,一个接一个地将水从河里运到火场边缘,将一盆盆的河水倾倒在着火的木头上,随着一阵阵呲呲啦啦的响声,木头迅速变黑冒烟,又将视野遮盖了几分。
不过长久来看,火势要被控制住了。
这可不行,周明还没救出来,红毛大猩猩也没有死。
肖恩瞅了瞅厂房高处的灯具,低头找起趁手的家伙来。
就你了!肖恩学着刚才那两个印第安人的做法,将一截带钩子的铁链从架子上拆了下来,悠了几下对准灯具扔了上去。
啪,带着铁链的钩子准确命中了吊灯的罩子,被打碎的灯罩碎了一地,不受控制的煤油哗啦啦地滴落在地上,悄然将木制的建筑引燃。
在电灯尚未普及的年代,要想让夜晚的街道光亮,路灯主要用的是用于燃烧的煤气灯,路灯下面联通煤气管道,将煤气输送到需要的市政和工厂。
不过这里的屠宰场距离市区太远,又有夜班的需求,屠宰场的老板就架设了几盏用煤油的吊灯以供照明。
肖恩的锁链在砸毁了两个吊灯之后不幸地缠绕在了第三个吊灯的绳子上,与它合二为一,他遗憾地耸一耸肩,放弃了继续砸灯的打算。
滴落下来的煤油和火焰已经足够明亮,足够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了。
放火的任务已经结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杀人了。
他双手伸在腰带边上,将两支短管猎枪重新取了出来,将右手猎枪里的独头弹重新退出,换上12号鹿弹。杀人嘛,鹿弹可要比独头弹好用太多了。
外面人叽叽喳喳地叫喊着,在火焰哔哔啵啵的响声中肖恩听不到完整的句子,只能听到外面反反复复提到“厂房”和“着火”的短句,看来他们已经注意到了厂房的火势、
厂房可比警备室重要得多,就算警备室的火要比厂房的大,但老板的命令可要比火情重要得多。
他靠在大门边上,静待着第一个倒霉蛋冲进来。
脚步越来越近,从嘈杂的环境中,肖恩也能听出门外人的谨慎和犹疑,木板并没有发出咚咚的响声,而是像缺乏润滑油的吱呀作响。这一定不是来救火的,那么就一定是来抓贼的。
肖恩将靴子脱下,赤着脚藏在了一个装肉的木桶后面。
咚!门在肖恩毫无反应的时候被一脚踹开,守卫端着一把猎枪冲进了厂房的大门,他的枪械在进去的一瞬间就瞄向了角落,头顶以及可能藏人的门后。可惜这几个地方黑黢黢的,并没有人的踪影。
他慎重地缩着身子,尽量把枪往前伸,仿佛要把自己藏在一支猎枪后面一样。他的脚步放得更慢了,好像前面是插满刀尖的深渊一般。
“汤姆!速度要快!如果今晚上抓不到人,那个该死的红发胖子一定会将我们整个月的工资全部扣完!”后面的守卫有些接受不了最前面那个叫汤姆的守卫搜查的速度。
“安静!你他妈再敢打扰我的节奏,我就把猎枪塞到你的屁股里去!抓不到人你会损失一个月的工资,如果搜寻不仔细,你一辈子的工资都别想再领了!”
肖恩默默地给汤姆点了个赞。
“但是没有了这个月的工资,你可能只有下辈子才能看到我了!”后面的守卫小声嘟囔着,他借了高利贷,如果有一个月还不上,那些人一定会把他杀掉的。
汤姆不知不觉也受到了影响,他的搜查速度变快,很轻易地错过了肖恩的藏身之所,他找到了肖恩脱下来的鞋子,并小心地抬起枪,应对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环顾着四周,只有冒着黑烟的火焰和火光照耀不到的纯粹黑暗。充斥在耳朵里的只有哔哔啵啵的火焰灼烧的声音。铁链上挂着的肉在火焰中被炙烤着,发出蛋白质被烧焦的肥腻恶心的味道,它们的影子在墙壁上不停晃动着,仿佛在地狱中受着无尽的折磨。这些严重干扰了汤姆想要搜寻的欲望,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哪怕去正门那里抓捕逃出来出来的黑工。
砰!砰!在黑暗当中突然迸发出两道火光,跟着汤姆的两个守卫好像遭受重击般应声倒地,前面的一个脑袋没了半个,血液和脑浆飞了一地,后面的那个胸口迸溅着血泉,胸骨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汤姆的枪早已准备好了射击,他看都没看倒下的伙伴,冲着火光亮起的地方就是两枪。借着火药的光芒,他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没有听到惨叫,也没有听到子弹在扩散中击中人体发出的那种特别的声音。
他打空了,惊疑不定的汤姆背靠着墙从怀里掏出两颗霰弹,摸黑将子弹换了下来。
那个杀人犯好像一团墨汁融进了黑夜里,连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都不曾听到,人在哪里?他好像在跟一只看不到的老鼠厮杀。
门外的守卫听到了枪响,一窝蜂又冲进来三个,他们大喊大叫,仿佛声音也是一种武器似的,他们冲进来时乱糟糟的没个章法,后面的人既没有掩护前面的人突进,前面的人也没有等待后面的人跟进,三个人就那样大喇喇地冲了进来。
“不,出去,别他妈碍事!”他顾不得暴露位置的风险出声喝骂让他们滚出这片区域,这里藏着的可不是以前那种没胆子的外乡人或是没脑子的印第安人,这个家伙狡猾又聪明,是见过生死的老手。
可惜他的提示还是晚了一些,只见一团黑影从大门不远处的木箱边闪过,并没有把进了厂房的第一个守卫作为猎物,而是选择了盲目信任前者,连枪都没有端起的后者。
砰!第二个进来的守卫大腿中了一弹,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大门,在门外抱着缺失的根部大声哀嚎起来。
第三个守卫闷头朝里冲,只顾着先闯进屋子里面,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等他听到枪声响起时已经晚了,他慌张地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他的脑门上。
“嘿,记得看路!”
又是一声枪响,第三个守卫的脑袋不翼而飞,一篷血溅到了门上,在原木的大门上画了一副抽象的涂鸦。
第一个进来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调转枪头,回身就要射击,他与那个嗜血的家伙都是背对着背,自己是经过多年射击训练的守卫,他有过常年射击的经验,肌肉反射要比对方强上很多。
他听出了对方使用的枪械,柯尔特M1883双管猎枪,它只有两发子弹,而恰巧对方在刚才已经把子弹打空。没有了子弹,对方手里面的只是一根烧火用的棍子罢了,他非常有信心在对方完成上弹之前能够扭身给对方来上一发,甚至在极限状态之下,他可以打出两发。
他不会给对方机会,就好像对方没有给那两个可怜的家伙机会一样,他会迅速转身,准确地瞄准,将对方击毙在死去的队友跟前。
砰!砰!砰!砰!连续四声枪响,连续的激发让厂房外面都能看到迸发出的闪光。
第一个守卫不可置信地往前撤走了几步,手中的枪颓然地掉在地上,血顺着裤管滴了下来,先是几滴,最后淅淅沥沥地流了一地,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重重一扑,倒在了一个用来挂肉的钩子下面,锋利的钩子撕破了他的衣服,将他像惨死的牛羊一般挂在了架子上。
他至死都没有把身子转过来。
他的右脚像是爆炸了似的,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甚至有一些缺失,但致命伤在胸口,胸口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十几个深入肉体的孔洞,这些就是霰弹枪近距离打出来的伤害。
而肖恩的转身要比他快很多,他右手的枪也确实没有了子弹,但他的猎枪可不止一把,他左手也足够强劲,将后坐力牢牢掌握在臂膀之下。
左手的猎枪喷发出愤怒的火焰,第一枪打在了守卫的右脚上,第二枪则全部喷到了他的胸膛。
之后汤姆的枪就响了,紧接着第三枪,第四枪,守卫汤姆凭借着肖恩枪管的火焰锁定了他的位置,接连喷出两枪,连续五个守卫的死亡已经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完全不看刚才造成的战果,丢下手中的猎枪直接朝着肖恩飞奔过来。
该死的火灾,该死的杀人犯!他如同一头野猪一般朝着肖恩撞过去,以防止他再次遁逃进阴影里。
刚才那两枪确实没有完全命中肖恩,但要躲过铅丸的全覆盖也是不太可能,虽然肖恩在开枪的瞬间已经开始下蹲躲避,但锥形的范围还是大了很多,
好在两者之间隔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与尸体,只有两枚小小的铅丸射到了肖恩的背上。肖恩登时感觉身上一热,接着力气便松懈下来,再之后才感觉到背后阵阵的疼痛。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体会疼痛,最开始进来的那个叫汤姆的守卫已经撞在了他的身上,疼痛的脱力让他无法抵挡住饱含冲击力的撞击,他被狠狠地扑倒在地上,汤姆压在他的身上,使劲地掐着他的脖子。
“啊!”背部的伤在地板上被使劲地搓着,剧烈的疼痛让肖恩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他伸出双手阻止着那个叫汤姆的守卫掐他脖子的举动,剧痛和死亡的危机让他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兴奋感屏蔽了痛苦,带来了比平时更大的力量。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额头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他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把他压在身下的守卫,他的牙齿紧咬着,一点都不敢放松下来。他的脚胡乱地踢着,企图找一个能够借力的点,而汤姆也跪在他胸口死死地按住了他。
两个人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肾上腺素带来的爆发并没有挣脱开汤姆的封锁,肖恩感到力气随着流出的血离他而去。汤姆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一点一点地占据了主动,他的肌肉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将肖恩的脖子越掐越紧。
肖恩的左手已经无力阻止汤姆的挺近,他的腿脚也在挣扎当中越来越小,他的右手滑落在腹部,但无济于事,很快,这个造成七人死亡的杀人犯就会被自己的正义执行死刑。
但是汤姆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在相互对抗的这段时间里,肖恩往后挪动了将近一米的距离,那里是一个解肉的操作台,那里的柜门稍稍开了条缝,露出了屠宰刀的握把。
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肖恩深深呼吸,在汤姆强有力的手中争夺着最后的空气。空气注入肺部,如同活塞重新拥有了燃料,心脏开始强烈的泵血,血液注入肌肉,大腿重新充盈着力量,他的脚猛地踢在操作台上,重俞千斤的操作台没有挪动,但柜门却被踹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落在肖恩手边,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抓那把屠宰刀,只要拿到,攻守之势立马翻转!
就差一点了!肖恩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刀柄!
下一秒,汤姆的的腿从肖恩身上短暂挪开,将尖刀踢到了操作台的下面。
肖恩的脸猛地转过来,看向他一直没有正视的守卫,而汤姆则在绷紧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
“想反杀我?嗯?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而下一秒,在他松开对肖恩胸腔压制的腿时,肖恩的手已经握上了藏在腋窝下的韦伯利双动转轮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挤压着汤姆的腹部,还没开火已经让他有些刺痛。
“你觉得我在虚张声势?”
接连六声闷响,汤姆倒在了肖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