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的脑子一下子变成一片空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掏山狮崽子掏到一头成年的公狮子，这掏人家腚上了。

肖恩扭过头看向查尔斯，查尔斯也满脸焦虑地看向肖恩，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吗？怎么连带崽子的和没性生活的都分不清？”肖恩低声质问着查尔斯，声音又快又急，像是一架加特林。

“我又没干过美洲狮.....”查尔斯的辩解委屈又无奈。

猎犬的尸体如同当头一盆冰水，将查尔斯的亚美利加梦给浇灭了。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一個老猎人，但也没有哪个老猎人是天天狩猎美洲狮的吧？

能把美洲狮撵到树上再一枪打死，难道还不够吗？还需要知道死的美洲狮是在交配期还是带崽期吗？

他查尔斯又不是一个博物学家。

换而言之，去找找山洞里有没有美洲狮的崽子有什么错？

这玩意不跟在河里掏金子一个道理吗？

能淘到就是赚到，淘不到就是运气不好呗。

亚美利加人的想法简单又独特。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肖恩拿不定主意问道：“是继续往里还是往外逃？”

“当然是往外了，肖恩，野兽们的嗅觉会发达地吓你一跳！我们三个人五条狗，在美洲狮的鼻子里就好像在山洞里搭了一座篝火一样明显。”查尔斯回答道。

“那我们就赶紧走。我走最前面，白隼在中间，你在后面时刻关注洞里的情况。这里太黑了，我们实在不清楚那头野兽到底在哪里。”一旦有了目标，肖恩的决断力就又回到了身上。

“为了保证我们都安全，每隔一分钟，查尔斯你都要向我喊一句话，让我知道你没被美洲狮拖走。白隼你也一样！扳倒击锤，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走火的时候了伙计们，让我们直接进入战斗状态！”

肖恩吆喝着，声音在山洞里面回荡。

他一抖牵引绳，巴克和白牙也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们走在最前面引路，一边走着，一边用最凶恶的声音嘶叫着。仿佛再走一步，就要咬住美洲狮的后脚跟。

肖恩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已经暴露，不如敲山震虎，手头四条狗三个人，全都带着猎枪带着火把，就算是强大如美洲狮，它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够不够吃下去这么大的阵仗。

白隼虽然沉默，但依然可靠，他唱起了苏族的战歌，声音豪迈洪亮，带着热血沸腾的战斗欲望。

查尔斯也跟得很紧，看似他走在最后，其实他才是最容易被偷袭的对象。

猎犬的尸体是在山洞里被发现的，那么不出意外，美洲狮最后现身的地方也一定是在山洞里面，那么走在最后面的他是最容易被伏击的。

不过他对于肖恩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第一，他是三个人里最老练的猎人，在山洞里的经验要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多。第二，是他提出来的进山洞摸山狮崽子的提议，既然是他引出来的麻烦，那么他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来啊，畜生，吃大爷的枪子儿！”他在后面也大喊着，身边的两条猎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查尔斯的决心，也开始嘶叫起来。

一时间肖恩他们的动静居然占了上风，狂热的气氛让山洞里的幽暗都逊色了几分，肖恩开始相信美洲狮不敢再袭击他们了。

山洞蜿蜒曲折，四周的岩石被岁月侵蚀，在火把的映射中呈现出柔和的黑灰色，地面上，碎石铺满了洞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湿的气味，肖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乱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弯之后，他隐隐感觉到了洞口的光亮。

肖恩松了口气，但好像周围的声音变得弱了一些，狗子们在行进当中保持了沉默，而白隼的战歌也不再响起了。

“白隼！你还在吗？”

“还在！状态不错！”白隼的声音虽然沙哑，但气息平稳，没有一点受惊的样子。

“查尔斯！你呢？”

“没问题！”查尔斯的回答也相当简短。

“我已经看到亮光了，伙计们，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下！”肖恩回过头望了望后面，后面火把涌动，人影在火把的照映之下显出明暗不一的光影。两只树丛猎犬在查尔斯的后面跑来跑去。

虽然这次进山洞没有收获，还折了一只猎犬，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肖恩如此想道。

在回到红石镇之后，一定要跟查尔斯好好喝点儿，最好把他灌到桌子下面去，让他涨涨记性，山洞是不能乱钻的。

洞口近在咫尺了。

肖恩已经能听到山洞外面的风声，鸟鸣，甚至连外面太阳的温度似乎都能感受得到。

“我们出来了，有惊无险！”肖恩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兴奋地挥舞着火把，在洞壁上打出奇怪的影子。

“白隼，查尔斯，我们就要出来了，坚持住！报一下名字吧先生们，你们现在怎么样？”

“我依然还行，只是有些口渴，出来之后我能一口气灌下去两瓶啤酒！”白隼的声音沙哑，但精神依旧可以。

“查尔斯，你呢？”

“我......感觉不太好.......”查尔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保持了基本的镇定，“我感觉背后有东西在跟着，猎犬有些反常，它们害怕了，不叫了。”

肖恩脑袋一麻，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美洲狮没有因为他们结伴同行就害怕，它偷偷地尾随着他们，将自身的威慑力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动物之间的威慑力是无法用语言和视觉来直观描述的，它存在于古老的等级压制当中。

肖恩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的巴克和白牙当初高高扬起的尾巴也开始低垂，它们不再兴奋地拖拽牵引绳，而是在肖恩腿跟前磨蹭。

它们自身有了一些危机意识，无法避免又无处可循，只好围在肖恩跟前期望找到一些安全感。

“不要怕，查尔斯，你保持镇定，就用这个语调说话就行，你放心，美洲狮听不懂英语。”肖恩也尽量保持着平常的口吻跟查尔斯说着话，防止因为突然的语言和动作刺激到美洲狮发出应激反应。

“既然它只是尾随却不敢现在动手，那它一定是有顾虑的，查尔斯！”肖恩继续给他加油打气，“它也在害怕，它能闻到那头母狮子的死亡味道，也能闻到我们身上浓郁的火药味道，在我们眼里，它是潜伏的杀手，在它的眼里，我们还是掌握着雷电和火焰的两脚兽呢！”

肖恩趁机回过头瞥了一眼，查尔斯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出一张略微紧张的脸，他已经在尽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了，他的手脚平稳，连火把都不曾抖动一下。

那两只树丛猎犬也失去了刚才的张狂，它们像两个羞答答的小媳妇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查尔斯的后面，尾巴牢牢地夹在两条后腿当间。

在火光跳动的阴影里，肖恩瞥见了一点不同寻常，在平整的灰色墙壁上面，映照着肖恩和他的伙伴们，三个人，四条狗，他们背着枪，提着火把，影子伴随着人群的移动时而拉长，时而又缩短。

但在墙壁最边缘的位置，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呈长条状，一个圆圆的脑袋，一条如同棍子一般的长尾巴，像猫儿一样半匍匐地尾随着查尔斯。

在石壁之上，查尔斯跟它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查尔斯！”肖恩不禁叫出声来，美洲狮骤然听到喊声，也惊得缩了一缩，在石壁上面消失了。

“查尔斯，准备好武器。”肖恩也在尽力控制着声音，刚才的喊声已经让美洲狮有一些警觉，如果再有这么一次，说不定它还会再有别的动静。

“什么时候！”

“就在出洞的瞬间，以我的枪声为令！”

“好！”

查尔斯不再言语，他默默擦了擦手心的汗，把备用的左轮捏得紧紧的。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要踩得结结实实才肯走下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转身开枪，但是他要保证在开枪的瞬间，自己会站得很稳。

洞口越来越近，光亮越来越强，肖恩感觉眼睛有些刺痛，他们在黑暗环境中呆得太久，在强光之下，眼睛进入了短暂的失明状态。

“查尔斯，准备好了吗？”肖恩突然又问起查尔来。

“当然，我从未如此精心准备一件事。”查尔斯早就准备好给后面的家伙来上一下狠的了。

“那就听我的口令！”肖恩右手向后伸出，揽住背着的那把双管猎象枪，沉重冰冷的枪管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慢慢感受着枪带在肩膀上滑动的触感，直到他摸到了枪身的护木和扳机。

“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护木贴到了腰间。

“二！”他的右手稍稍用力，将枪抬了起来，枪管低垂着面向地面，但只要他想，枪管可以对准任何地方。

“三！”他的声音猛地加大，如同一记闷雷在山洞间回响，肖恩的火把被毫不吝惜地丢在地上，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揽住枪身护木，右手一握一贴，护木已经靠在了腰间。已经来不及瞄准了，肖恩要在最短的时间把两发大口径的独头弹全部射出去。

白隼听着肖恩喊出来的数字应声趴下，翻滚，右手的左轮对准了后面的查尔斯。他的枪手向上微微抬起，朝着拐角位置直接开了四枪。他不打算把子弹射完，他留了两颗以防备可能出现的不时之需。

查尔斯也是同样的动作，他扭转身体单膝跪地，左手挥舞着火把，右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左轮盲射。

一时间硝烟弥漫，火光四起，枪声不绝于耳。肖恩也不知道自己打中没中，他开完两枪之后直接松开了巴克和白牙的牵引绳，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山洞外面跑去。

但是有东西比他还快，一条矫健的身影直接掠过他的身边，几乎是在墙壁上蹬踏了几下就越过了他的头顶，直接蹦到了山洞外面。

是一头银灰色的美洲狮，和那只被杀死的狮子有所不同，它更大，更壮硕，要比之前的狮子大上整整一圈。它银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如同白银一般闪耀的光芒。

刚才不间断的枪械打击让它敏感的神经变得应激起来，它已经顾不得再去伏击这些讨厌的人类，它现在只想逃走。

肖恩手脚并用爬出了逼仄的山洞，他顾不得换弹，直接一伸手抓住了白隼的衣服，直接一个蛮力将他连人带衣服全部扯了出来。

查尔斯的位置要靠里一些，他还没有走到洞口，肖恩也没办法带他离开。

只是那只美洲狮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它在跳出来的一瞬间，眼睛被正午的阳光晃了个正着，它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让本就处于应激状态的美洲狮更加惶恐，它一个跳跃蹦到了峭壁的一个小豁口处，感觉站不下它，又是一个蹬跳窜了回来。

它嘴里发出了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哇哇叫唤，爪子对着肖恩的身体撞了过来。

肖恩顿时汗毛直立，他可不想被一头狮子撞死，手头没有趁手家伙的肖恩倒转过枪头，手持着厚重的枪管，把厚实的山核桃木枪托当成了一柄重型战锤，朝着越来越近的美洲狮狠狠来了一下。

惊慌、失明再加上疼痛让美洲狮再也找不回山洞潜伏的理智和从容，它的应激时间越来越长了。

它被“锤子”重重打翻在地，但并没有给它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它胡乱地抓着地上的尘土，把整个洞口搞得乌烟瘴气尘土飞扬，它终于找到了身体的平衡，一个翻身纵跃，又跳到了刚才的那个豁口上，又紧接着一个二连跳，跳到了洞口边缘的峭壁上面。

这次它再也不敢往山洞那边挑衅了，直接从山洞边缘的小路夺路而逃。

狗子们是非常现实的动物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痛打落水“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摄人心魄的威压已经变成了混乱的神经质，它们的尾巴又一次翘了起来，开始蠢蠢欲动。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肖恩将巴克和白牙的绳索解开，它们如同两只铅球一般狠狠地追了出去。

接下来是两只树丛猎犬，它们比肖恩的狗灵巧得多。

肖恩终于可以抹一把汗坐下来歇一歇了，这一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他都发挥到了极致。

现在该做什么？自然是等猎犬们的好消息了。

这个时间并不太长，只是短短的五分钟之后，狗子们兴奋地叫声就传入了肖恩和查尔斯的耳朵里面。

“这？是不是有些太短了？”肖恩不可置信地问道。

“额，这一趟太他妈反常了，莪已经不敢再妄下结论了。”今天的狩猎完全脱离了查尔斯的掌控，他变得比之前谦虚太多，“与其坐在这里不停猜想，不如走过去看个究竟。”

肖恩赞叹地啧了一声，把猎枪撅开，重新换上了两颗新弹。一通准备之后，带头往狗群方向而去。

只是越走，肖恩心里的感触就越微妙。

他重新回到了第一天来布置捕兽夹的松林当中，不过那天他是往山洞的方向过去，而今天则是从山洞的方向朝着外面过来。当天的胆战心惊已经变成了如今的胜利者姿态，连猎象枪都不觉得沉重起来。

他越过一棵粗壮的红松，看到了围成一团的猎犬们，不过这一次，美洲狮没有被它们逼到树上，而是狼狈地拖在了地上。

它的后腿连着一条粗壮的铁链，如同栓狗一样被捆在一棵树边，而铁链上连着的不仅仅是美洲狮的后腿，还有一个厚重的捕兽夹子。

第一天埋在树下的捕兽夹子，捕到了第三天意外出现的美洲狮，这又是什么奇妙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