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归吴氏闭着眼端坐,一句话不说。
陈氏有些心虚,她知道今日幼薇着实过了一些,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就算错了也没有必要苛责。
归吴氏这幅样子,比开口叱责两句还让陈氏不安。
这一段路,对陈氏来说便觉得十分漫长。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陈氏才轻声道:“娘,到家了。”
归吴氏睁开眼,凤羽已经先下车掀开帘子。
归吴氏扶着凤羽的手下了车,陈氏才跟在后面忐忑的下了车。
南书燕马车直接先回去了。
归吴氏一脸阴沉的对站在身边的归幼薇道:“幼薇,你先到我房中来。”
陈氏望了归幼薇一眼,只见归幼薇垂着头,一脸颓丧。
到了归吴氏房内,归吴氏屏退下人,才转身朝归幼薇道:“你也是太不懂事了,自己家里的事情在家里说说就可以,在今日的场合也是你说得的?”
归幼薇泪光盈盈一脸委屈,“祖母,她明明就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如何能做出那样的诗书画来?”
“就算你心中有疑问,也只能回到家里再问。如今可好,”归吴氏胸口起伏,“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归幼薇垂着头不说话。
陈氏见女儿被训斥心中不忍,便陪着笑道:“母亲,薇儿还小,下次便知道厉害了。”
归吴氏没好气地道:“还小?就是你这句还小将她惯得无法无天,连长辈的话也不听了。”
陈氏讨了个没趣,又看女儿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声不吭也着实可怜,便只得对归幼薇道:“薇儿,今日是你不对,你跟祖母认个错,不要让祖母气坏了身子。”
归幼薇只得低声道:“祖母,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任性妄为。”
归吴氏抬了抬眼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就算那幅诗画真的是二妹妹背书来的,我也不该当场戳穿。”归幼薇声音低如蚊蚋。
归吴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和佑安都姓归,你们便是一家人。你戳穿她让她丢了脸,实则也是丢了归家的脸,你的脸上难道有光?”
归幼薇不吭声。
归吴氏又道:“我知道你不忿佑安诗画比你好,在霍夫人寿宴上出了风头,但你这样做,难道别人会认为你大义灭亲?别人只会说你善妒小气,人家背后笑的是你?”
归幼薇一张脸涨的通红,眼里忍着的眼泪包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陈氏看她一哭,赶紧道:“母亲,如今幼薇已经知错了,今日也累了一日,便让她先回去吧。”
归幼薇是二房嫡长女,平日也深得归吴氏喜爱,归吴氏对她很是纵容,连重话都很少说一句。
像这样疾言厉色的斥责,还从没有过。
归吴氏看她低着头流泪,心中也是不忍。她叹了口气道:“幼薇,祖母这都是为你好,你这孩子就是太急性了一些,今后难免吃大亏。”
陈氏见归吴氏松了口,便拉着归幼薇道:“祖母的话你要记好了,以后不要这样冒冒失失。”
说完又对归吴氏道:“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便带着薇儿先回去了。”
陈氏和归佑安刚走,凤羽便推开门走进来,“老夫人,大爷过来了,我招呼他在前厅喝着茶。”
太元过来了?
自从他身子不好以后,她便免了他来请安。
算起来,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过。
这又不过年又不过节,天色还这样晚,难道出了什么急事。
归吴氏转身便往外面走。
前厅就在归吴氏院子旁边,估计是归以中直接到了归吴氏院子,她正好关着门训斥幼薇,凤羽才将太元带去了前厅。
归吴氏匆匆赶到前厅,归以中正坐在靠窗的圈椅里。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归吴氏才放了心,笑着道:“太元,你有事找我,让启顺过来说一声就是。我是你母亲,有什么客气的。”
归以中起身恭敬的看着归吴氏坐下,复又坐下,才道:“天色晚了,孩儿不敢劳烦母亲,正好这两日身子觉得轻快了些,便过来了。”
归吴氏认真打量了他一阵,“嗯,面色看着比前段日子好些了。”
这句话说完,屋里便安静下来。
其实归吴氏和归以中母子之间在一起时多半如此,若是没有什么事,几句客套话一完,通常便再找不到话说。
就算勉强说出来,也是那些车轱辘话。
加上归吴氏突然想到前日跟他要那对影青梅瓶,归以中没给,她心中便有些发堵。
“母亲,我今日过来,实在是有一件事。”归以中双眼略微凹陷,越发显得人很瘦,眼睛很大。
归吴氏呆了呆。
在她印象中,太元长得最好的便是那双眼睛,黢黑深邃亮若星辰。
如今那双眼睛温和是温和,但却也失去了光彩。
“你说。”归吴氏望向他。
“我听说今日在霍将军府上,幼薇当众想让安安难堪?”归以中道。
“小孩子家,不知轻重。回来我已经斥责过幼薇了。”归吴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向不管家事的大儿子为这么点小事巴巴跑过来,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但同时她也有些不高兴。
儿子也太护短了些。
“母亲或许觉得我是护短,是大题小做。”
归以中如同看穿她的心思,“人心齐泰山移。归家能有如今的荣耀不是归家某一个人的努力,而是一代一代归家人团结一心共同努力的结果。这其中,有父子之间的抬举,兄弟之间的相帮,姐妹之间的情谊。
幼薇今日这样做,看着是小事,是孩子们之间的胡闹,但从大处看何尝不是姐妹反目兄弟阋墙的开端。”
“......”
归吴氏涨红着脸,想要辩驳,但又着实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幼薇是姐姐,安安刚从云县来,作为姐姐她不仅不心疼妹妹从小吃苦,反而在众人面前发难,落井下石对手足倾轧,这样的事情归家决不允许”
“幼薇这件事情做的是不对,这也怪我平日太娇惯了她。但今日回来我已经训斥了她一顿,她也已知错。”归吴氏耐着性子帮归幼薇说话。
“母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少钟鸣鼎食之家祸起萧墙,最后闹得凄凉收场。”归以中神态温和但语气坚定,“幼薇今日之错,不能仅仅训斥了之。”
“她毕竟也是个姑娘家,好歹不能打一顿吧!?”归吴氏没好气的问。
“罚她跪祠堂,另外,她要当面给安安认错。”归以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