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吴氏怔住。
若是要幼薇去跟佑安认错,那广仁和陈氏心中岂会没有想法。
这不是真要逼得兄弟阋墙吗?
归吴氏正在犹豫,归以中已经站起身来,长身朝母亲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若是幼薇不给安安认错,今后广仁的补给便取消。”
归吴氏气得胸口疼。
他居然以此为要挟!不就是两个姑娘闹了些矛盾,大人该责罚便责罚,开解一下也就算了。
他居然要闹得兄弟不和睦。
归以中走后,归吴氏又发了一次火,才让凤羽去将归以宁叫过来。
归以宁正在王姨娘房中,听到归吴氏叫他,略显不耐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王姨娘温声劝道:“我听说今日在霍将军府,大姑娘在众人面前为难大房二姑娘,回来后老夫人便将大姑娘和夫人叫去了她院子,估计是为了这事。”
归以宁一脸无谓,“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叱责几句就是了,也值得这样上纲上线非要将我叫过去,母亲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
凤羽等了好一阵,归以宁才从王姨娘屋内出来。
归吴氏已经等得不耐烦,看到归以宁不急不躁走了进来,略微不满道:“你是越来越难请了,这几步路,足足让我等了半柱香功夫。”
归以宁大大咧咧坐到靠门的圈椅上,“娘,我今日在外跑了一整日,刚到家连热茶都没有喝上一口,便巴巴的赶了过来。”
归吴氏听他这样一说,满肚子气瞬间便消失殆尽。
她让凤羽去沏茶,自己则坐在归以宁对面,道:“瓷土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海禁一开,瓷土供不应求,原来的供应商全都要求涨价,还要预付一半的款项才给发货。
归以宁这几日正在忙着这事。
“价格是不可能少了,若是再不尽快定下来,到时候花了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归以宁叹气,“这便是民窑和御窑的区别,无论如何谁敢断了御窑的瓷土?”
归吴氏不作声。半天才道:“今日霍将军府举办飞花宴,姑娘们比试诗画,佑安拔得头筹。”
“我听说了,”归以宁道:“这事也不怪幼薇不信,就是我也不相信。
佑安在云县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听说还没有上过学堂,就算大哥手把手教授,个把月时间会认几个字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胜过赵姑娘?”
“这事我也奇怪。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归吴氏道:“刚才你大哥专门到我这里来了一趟,说起幼薇在将军府故意让佑安难堪的事情。”
归以宁嗤笑,用手在扶手上叩了叩,慢条斯理道:“孩子们之间的事,大哥也至于亲自跑一趟。”
“你大哥说得很严重,说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少钟鸣鼎食之家祸起萧墙,要重罚幼薇以示惩戒。”
“那是打断她的腿还是将她撵出去?”归以宁冷笑,“我看大哥护短也是太过了些。”
归吴氏道:“那倒是不至于,只说是罚幼薇去跪祠堂,并要亲自向佑安去认个错。”
归以宁:“......”
“广仁,幼薇确实有错在先,要不......就让幼薇去给佑安认个错。”归吴氏劝道。
“娘,大哥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归以宁提高声音,似乎将这些年藏着的不满都喊出来,“孩子们糊涂,大哥难道也糊涂。幼薇一个姑娘家,你骂也骂过了,也认过错了,还想怎样。”
他脖子一扭,粗着嗓门道:“不去。”
归吴氏蹙着眉,也生了气。
两个儿子都在她面前撂下狠话,好像倒是她的不是了。
“你们都是护犊子的好父亲,偏偏我是个恶人?”归吴氏恼道:“好吧,你们愿去不去,你大哥已经将话说明白了,若是幼薇不去给佑安认错,今后的补给也就别想要了。”
归以宁傻了眼。
大哥接手的是十二御窑,他接手的只是七口民窑,每年的补给是大房应该给的。
凭什么他说不给便不给?
“娘,他这是欺人太甚!”归以宁咬牙。
“广仁,不是娘说你。”归吴氏看他这样,只得劝道:“不如服个软,让幼薇去祠堂里跪上一日,再跟佑安认个错。
你大哥身体不好,你也犯不着此时跟他较劲伤了他的心。”
归以宁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
-----------------
归家大房东院。
夏荷推开门,走进来道:“姑娘,老爷已经回来了。”
南书燕放下手中的书,“启顺有没有说爹爹去了哪里?”
“说是去找老夫人有要事。”夏荷道:“老爷回来时未见异常,估计一切顺利。”
南书燕从软塌上下来,踩上鞋子便往外走。
今日无意中听到霍炎霍中郎要做新的督陶官。
不管是真是假,都应该跟爹爹说一声。
南书燕刚跨过门槛,便见启顺扶着归以中进了院门。
“安安,你找我?”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风掠起他的衣袍,在夜色澹澹而来。
“爹爹,”南书燕跑过去,扶着他道:“你刚回来何必又跑这么一趟,我过去便是。”
归以中用手抵着唇轻咳几声,“我在屋里也是闷着,适当的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南书燕将他扶到屋内坐下,又亲自斟了一盏茶给他,才坐到他对面道:“爹爹,我今日在将军府听到说霍中郎可能是新任的督陶官。”
归以中毫不惊讶,他的笑容宁静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安安长大了,也知道替爹爹分忧了。”
南书燕略微有些惭愧。
到归家之前她只想着替宁儿报仇,到归家之后,这段时间一门心思在窑上学做瓷器,倒是忽略了爹爹是一个病人。
今日这事也不过是凑巧听到的,哪里是有意为之。
“如今圣上开了海禁,瓷器出海量大增。瓷土供不应求价格连连上涨。霍中郎深得圣上信任,让他来做督陶官也不奇怪。”归以中耐心地解释。
“安安,”归以中看向她,“倒是你让我震惊了。听秦妈说,南家并没让你去过学堂,你如何学得诗书画?”
“先是在学堂偷学着认了字,后来就自己借了书来看,慢慢便学了一些。”南书燕知道今日爹爹定然有此一问,早已想好说辞。
她哪里有时间去学堂偷学?这些完全是因为上辈子嫁给李泰来偷偷学的。
一开始学写字只是为了讨他欢心,等到真识得许多字,她才知道其中的好处。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便用书画诗词慰藉自己。一日日下来,她不仅模仿李泰来的字体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她自己也练成了疏阔不羁的字体风格。
但这些,南书燕都不能说。
归以中唏嘘又心疼,但也老怀甚慰。
女儿流落在外多年,居然一回来便给他如此大的惊喜,归家后继有人,他此生无憾了。
“安安,你既然在诗书画上有这样的悟性,打理起内院来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归以中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郑重,“十二御窑今后便要靠你了。”
他的眼里是信任,是托付,也是期望。
南书燕觉得心里异常沉重,“爹爹!”
归以中制止她道:“安安,十二御窑虽然是御窑,但更多的是归家一代一代人的心血。七口民窑在你二叔手中,如今已经泯然于众没有任何优势,这几年更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而博渊性子懦弱,博文斗狠贪婪,十二御窑交到他们手中,爹爹便要对不起你爷爷付出的毕生心血。”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我一生阅人无数,自然相信以你的悟性坚强和踏实一定能将归家瓷器发扬光大,你祖父若是知道我做如此安排,定然也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