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云亦步亦趋地跟在卫舟身后。
今夜的月色确实很好,大皇子府的花园不似许多豪门贵族一般曲径通幽,但胜在开阔大气。
二人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亭子坐下,小厮上来奉了茶后便远远的退开了。
程若云扫了一眼,四周一览无余,春华并同其他伺候的下人都站在能够听到声音的距离以外。
“程大小姐,你是如何知道桐东府剿匪一事?可是令尊有话要带?”卫舟率先开了口,一双眼紧紧盯着程若云,不欲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此事应是绝密,便是程大人也不可能知晓,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口中说出来,实在奇怪。
程若云不急不缓地揪了葡萄一颗下来,细细地剥了皮。
今夜她想问的很多,可以慢慢谈。
“大殿下勿急,在说桐东府之事前,臣女还有一事想问。”
“程大小姐但说无妨。”
“敢问殿下,今日因何来程府提亲?”
程若云怎么都想不明白,卫舟看上程雪兰哪里了。
“自然是倾慕程家小姐,愿与程家联姻。”
好,标准答案。
这和程若云猜的差不多,如果只是想与程家联姻借势,程雪兰可以,她又有什么不可呢?
“今早臣妹在众人面前向大殿下直抒心意,臣女佩服的紧,又万分羡慕她的勇气。”
“虽不知她方才来与殿下说什么,但臣女也想给自己争取一二。”
程若云抬眸,直视着卫舟的眼睛,双颊上坨红一片,“臣女亦心悦殿下,若殿下只是想与程家联姻,可否也考虑一下臣女?”
“程大小姐真是不同凡响,其他大家闺秀说到自己的婚事便面红耳赤,怕的不得了,恨不得躲起来不听,程大小姐竟自己来说。”
卫舟面上笑容不变,调笑了两句又正色道,“蒙程大小姐厚爱,本王会审慎考虑的。”
程若云本也没打算他能立即答复,她今日能给卫舟留下一个其他选项足矣。
至于她的名声……她不在乎。
她点了点头,又将话题转回桐东府之事上。
“至于桐东府...臣女今日前来是为了提醒大皇子。臣女前几日去护国寺上香,回家后当晚便做了一个梦,那梦还与大殿下有关。”
这和前面一个话题连起来听,实在有些让人浮想联翩,卫舟耳根一红,半晌没有接话。
其实他今日在程家瞧见程大小姐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程大小姐,而非程二小姐,才是他心心念念要寻的小姑娘。
那声音太坚定,他甚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告诉所有人,程大小姐就是他要提亲之人。
但他忍住了。
他寻了小姑娘那样久,虽这是心中预感最为接近的一次,但他决不允许有失。
他可是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大殿下不要误会,我梦到您遇险了。”
夜色朦胧,程若云看不清卫舟通红的耳根,但卫舟一直没有答话,在一阵诡异的沉默里,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歧义。
“在我的梦里,我看到一位身着官服的肥硕男子,正在和一个悍匪交接钱银,那悍匪点头哈腰的,似乎颇为恭敬。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肥硕男子的容貌,下一刻便看到殿下您率领铁骑闯进匪寨,可那匪寨里已早布下天罗地网。再后来,便是您受了重伤,被部下拼死救出。”
程若云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出来。
以上都是她瞎编的,一路上早已打了无数遍腹稿,此时讲起来自然是流畅无比。
卫舟的神色随着程若云的叙述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程大小姐倒是不同寻常,竟梦到身边不曾发生之事。敢问程大小姐是第一次做这种梦吗?”似乎需要消化一下程若云所说内容,卫舟半晌才开口。
“不瞒殿下,臣女自小便时常做这类奇怪的梦。”程雪兰眯起眼睛,故作高深,“而且,臣女做的梦还有更加神奇之处。臣女发现,这些梦常常在一段时间后便会真实发生,仿佛臣女的梦便是对未来的预见一般。”
“臣女前几日做了这梦后,便一直想告诉大殿下,今日才得此契机,可以和大殿下详谈。但毕竟此事过于骇人听闻,还望大殿下可以为臣女保守这个秘密。”
卫舟听得有些出神,程若云所说种种实在玄妙。但若说程若云是在说谎,他却也想不到她能有什么动机。
说的如此笃定,怕是的确有所倚仗的。
“多谢程大小姐信任,竟愿告知本王如此隐秘之事。请放心,本王自会为程大小姐守口如瓶。”
“这样极好,大殿下此行定要谨慎为上。”
听到卫舟答应下来,程若云面上笑开,从袖中掏出一个被手帕包裹的平安符递给卫舟。
“前几日去护国寺,臣女为大殿下求了个平安符,住持说须得贴身携带,臣女祝愿大殿下一切平安顺遂。”
卫舟把那平安符从帕子里拿起来,悬在空中多看了两眼,“程大小姐,你所说的住持,是清虚子吗?”
程若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蒙了一下,“不是的。清虚子道长行踪诡秘,臣女自然无缘相见。”
“哦……”卫舟随手把护身符揣进了怀里,“本王还以为,你和清虚子道长很熟,他今早才会特意上门为你说话。”
“咳咳。”程若云手一抖,被茶水呛了一口,狼狈的捂嘴咳嗽了起来。
“说来也巧,今日午后本王在京郊又看到了清虚子道长。本王对早上道长所说之事还有疑惑,便特意把他请了过来。”
卫舟看着程若云狼狈的动作,脸上扬起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想必程大小姐也一定很想解惑吧,不如和本王一起听听。”
话毕,卫舟一扬手,唤了不远处的小厮带人上来。
靠!
程若云在心里叫苦不迭,她似乎要被拆穿了,是应该大方承认,还是硬犟到底?
都说大皇子是笑面银枪,怎么这笑面背后,是个白切黑啊!
这当大皇子妃的事情,她是不是还得考虑考虑啊?
但是她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考虑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清虚子道长。”
还没拿定主意,人已被带了上来,卫舟像模像样地起身恭敬行礼。
装得还挺像回事。
心里骂骂咧咧,程若云抬眸望去,果然看见早上秋实找来的那位老伯被带了过来,身上装扮的道袍和拐杖早已不见,如今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
“清虚子道长,今日晌午在城外遇到您,本王颇为意外。您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呢?”
卫舟有礼地替老伯搬了个凳子来,脸上依旧一派亲切之色。
“大殿下……”老伯一脸惶恐之色,程若云终究是不忍心,打断了他。
“这位老伯并非清虚子道长,此事是臣女一人谋划,请不要为难老伯。”
“哦?程大小姐谋划?”卫舟转头看向了程若云,脸上惊讶的表情简直像真的一样。
“请先放了这位老伯,我会一一和大殿下道明。
卫舟一扬手,小厮径直把老伯交接给了春华。老伯路过时,程若云多打量了几眼,老伯面色红润,身上衣裳虽破旧却并不凌乱,大概这半日在大皇子府并未遭受什么虐待,甚至还被照顾得极好。
想到这,程若云开口的语调不由更诚恳了些。
虽然是个白切黑,但大皇子的胸襟她还是敬佩的。皇室之人大多骄傲,不容他人丝毫的隐瞒欺骗,不过大皇子似乎并无此种劣根性。
“大殿下,臣女的确与清虚子道长略有几分交情,但此事与道长无关。是臣女几日前,做梦梦到今日会有此事,便想了这么个主意,借用了道长的名头。”
程若云又搬出了做梦的那套说辞,笑容羞涩,似有几分被拆穿的不好意思。
“结果还被殿下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