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皇子的笑容,黄衣男子在一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完了完了,这次让你给坑惨了。
宫中很多人都清楚这个消息,但没人敢在瑾宣大监面前提起,自然是有缘由的,没听到此刻瑾宣大监的声音都冷了下来么?
但是并没有黄衣男子想象的暴怒,瑾宣大监只是心中微微一动,便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幽幽地反问道:“百晓堂的人都查不到他的下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四皇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在这本就昏暗的屋中,给人一种邪异的感觉。
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善类,瑾宣大监练的就是邪门的功夫,而黄衣男子见多了瑾宣大监练功,自然也不会被四皇子这番表现吓到。
他们饶有兴趣地望着四皇子,仿佛在期待对方的答案。四皇子也没有辜负他们的等待,只见他笑意越发邪异:“因为我的人在军山!”
“军山?”瑾宣大监心中微微一动,若只提起军山这个名字他还要迟疑一下,但将全性的动向,以及龙虎山下联系起来,那么对方提到军山只有一個可能!
“你的意思是,那勾魂鬼去了神霄峰?”瑾宣大监两眼直勾勾盯着四皇子,仿佛那来自地狱的厉鬼,直欲穿透人心。
“没……没错。”四皇子被瑾宣大监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就连一旁侍奉的黄衣男子也微微冒汗。
“好一个睚眦必报的勾魂鬼。”瑾宣大监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苏昼出现在军山的原因,军山虽也算名山大川,可在军山上,能值得全性图谋的,也就只有神霄派了。
眼下神霄派柯晋卿带着门中精锐,以及诸多长老去了龙虎山,神霄峰上必定守备空虚,此时勾魂鬼这样一个高手出动,必然是抱着,报复神霄派的想法去的。
想明白了这点,瑾宣大监再度望向四皇子:“殿下,如今消息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情瑾宣记下了,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大监何必明知故问呢?”四皇子忽然站了起来,朝着瑾宣大监恭敬地一拜,“我想要名字出现在一个地方,不知大监可愿相助?”
“哈哈哈哈……”瑾宣大监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传遍整个屋子,笑得一旁的黄衣男子神色紧张。
“四皇子殿下倒是好气魄,”瑾宣大监望着四皇子眼神古怪,“殿下可知,我是陛下的人?”
“自是知道,而且我还知道,父皇把大监视为亲信,就连那龙封卷轴,最后也该由大监宣读。”四皇子抿了抿嘴角,沉声道。
“既然知道,殿下还敢对我说这些?”瑾宣大监笑问道。
四皇子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恭敬地朝着瑾宣大监再度拜了拜,随后正了正衣衫,气度中也多了几分威严:“这一次我没得选。”
自古以来,争夺那个位置就必定伴随着腥风血雨,当年北离设立龙封卷轴,就是因为北离开国,连续两位太子都死于非命,于是后来北离便立下朝规,不立太子。当朝皇帝会将储君的名字写进卷轴之中,在皇帝归天之后,卷轴上的名字,就是继任的帝王。
卷轴以龙章火封,且里面封藏着未来天子的名字,所以叫“龙封卷轴”。卷轴会在年祀祭典的那一天,一份交由五大监保管,称为传帝命,另一份交由钦天监封藏,称为达天意。历代以来,都是如此更迭皇位,因此龙封卷轴上的名字,就是法定的继承人!
而现今,明德帝却一直没有赐予五大监和钦天监龙封卷轴。要知道,龙封卷轴也是可以更迭的,曾经的太安帝就换了整整三次,但明德帝却迟迟不肯落笔,已经引来了朝中众多非议。
太安帝之时,为了那个位置众多皇子差点将脑子打出来,八王之乱还历历在目,而几年前,琅琊王旧事仍在眼前,没人敢保证继承那个位置的人,不会对剩下的赶尽杀绝。
四皇子虽然没有封王,却也难保别人不会动心思,毕竟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没得选,他或许会认命,但有机会,他也不介意放手一搏!
他脸色凝重:“大监应该清楚,父皇的子嗣在朝中被封王的只有两位,一位是我那二哥,白王萧崇,一位是我那七弟,赤王萧羽,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不相信他们两个登上那个位置后会留下我。”
瑾宣大监看着神色变化的四皇子,心中微微一动,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不搏是死,搏还有一线生机,这是殿下的想法?”
四皇子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想过装疯卖傻,或者学我那六弟远遁千里,但我不甘心!”
“不甘心?”瑾宣大监饶有兴趣地望着四皇子。
“当然,而今有望继承那个位置的,也就是两人,我那二哥千好万好,可偏偏是个瞎子,纵观历史几百年,也没见过有瞎子当上皇帝的。至于我那七弟,声色犬马,风评极差,但他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那个位置让这样的人当上,我怎么可能甘心?”四皇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毒。
身为皇子,他虽然比不过白王萧崇,却是个健全人,而论名声,他比赤王萧羽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他母妃的娘家也有势力,自然对那个位置也有些想法。
听到最后的时候,瑾宣大监深深地望了四皇子一眼,他清楚,朝堂上不止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明德帝久久不落笔龙封卷轴,说不定便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们却忘了,明德帝子嗣中还有一位王爷,只是不在朝中罢了。
永安王萧楚河!
实际上,身为明德帝的伴读,瑾宣大监很清楚永安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当年若非萧楚河触怒了明德帝,那么如今很难有人跟萧楚河争夺那个位置。
不过这些他却没有想跟四皇子提的意思,虽然四皇子是个很好的棋子,但可惜,现在他却不能做选择……
“想要那个位置很难,”瑾宣大监微微含笑,似乎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看到了你的决心,比起其他人你确实强得多,不过,你应该也清楚,你的身份还差了不少。”
“身份么?”四皇子长吁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去吧,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今陛下还未落笔,你还有很多时间谋划,我等你的消息。”瑾宣大监微微抬手,示意黄衣男子送客。
四皇子站了起来,随着黄衣男子一同往屋外走去,瑾宣大监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坐榻上起身的模样,可以说是傲慢到了极致,但四皇子却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满,到如今坦然接受了。
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付出一些代价。
“公公且慢,”四皇子坐进了轿子中,和轿外的黄衣男子说话,“有一句话我方才没问大监,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在大监身边多年,可清楚大监看好谁?”
黄衣男子笑了笑,对于瑾宣大监的选择可不是他能置喙的,他伸手替四皇子拉下了轿子的幕帘:“大监的意思,岂是小人敢猜测的,殿下高估小人了。”
轿子中四皇子无声的笑了笑,怀中一枚玉牌散发出惑人的光彩,轿子外,黄衣男子丝毫没有察觉这种变化。
……
多日前,明德帝出访西域佛国。
此时监国的是兰月侯,作为明德帝如今仅剩的兄弟,他正批改着各方朝臣报上来的奏折。
忽然,有一年长的太监来到他身边。
“怎么了?”看着身边的太监,兰月侯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知道这位公公,在宫中当差多年,颇有名望,更重要的是,对方不是直属五大监,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这位公公还是五大监的对头,如今对方来汇报,难道是有五大监的消息?
年长的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回侯爷,刚才四皇子去拜访了瑾宣大监。”
“瑾宣大监?”兰月侯的心头一跳,趁着皇帝外出,皇子接触瑾宣大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定了定神,兰月侯问道。
“就在刚刚,现在四皇子殿下刚离开。”年长的太监回道。
“他们谈了多久?”兰月侯继续问道。
年长的太监皱了皱眉头,回道:“大约两柱香的时间。”
“两柱香……”兰月侯念叨着这个时间,心底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些年来,明德帝的心思越来越难猜测了,他不确定,这次四皇子的动向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公公。”兰月侯忽然扭头道。
等候在兰月侯身旁的太监抬起头,望向这位侯爷。
“陪莪走一趟吧。”兰月侯低声道。
“奴才遵命。”年长的太监垂首道。
“也不问问我要去哪里?”兰月侯笑着问道。
年长的太监也笑了笑:“奴才刚刚禀报了侯爷,侯爷想去哪里还用得着猜么?”
“好,陛下当初保下了你们,如今我却让你跟我一起去见瑾宣大监,你可有怨言?”兰月侯又问道。
年长的太监摇了摇头:“奴才知道陛下的意思,瑾宣大监也未尝不清楚这点。”
“是啊,瑾宣大监也知道。”兰月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后幽幽地说,“可他还未通知我啊。”
年长的太监微微一愣,不敢言语。
“你可知道,陛下留着你们是为何?”兰月侯的声音忽然一变,变得有些森冷。
年长的太监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正面回答,只是低声道:“侯爷,时间不早了,若我们去晚了,恐怕不太方便。”
“既然如此,你就在外面候着吧!”兰月侯沉声道。
“奴才遵命。”年长的太监无奈地笑笑。
……
深宫之中,小屋之内,安静无事。
来访之人已离去,屋中无人外出。瑾宣大监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当今陛下出访西域佛国没有带着他,他便留在宫闱之中,丝毫没有掺和朝堂之事,练功累了,就悠闲地品着茶。
“大监,今日好生悠闲。”一身紫衣蟒袍的瑾玉公公忽然说道。
一旁的瑾言公公笑道:“大监一向逍遥,不像你我俗事缠身,难得来看大监一次,还各有目的。”
瑾宣大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今日来了一个客人,随后便有更多客人,倒也有趣。”
众人微微一愣,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望向屋外。
瑾玉和瑾言相视一眼,皆是自嘲一笑,同时起身站在屋外。
院子的入口处,已经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金衣的男人,他给众人的感觉,一向是贵气逼人,又兼具潇洒风流,但此刻,他却变了个样子,像那天上的大日。
炽热而又霸道。
男人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缓缓道:“看来今日来的巧了,瑾宣大监这里倒是热闹,不像我,整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见过侯爷。”屋中,三位大监皆是朝兰月侯行了个礼。
“不知侯爷来见我,有何贵干?”瑾宣大监眯起眼睛。
兰月侯笑了笑:“刚才不是跟大监说了么,近日我监国有些无聊,知道大监这里热闹,特来一叙。”
瑾玉和瑾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要说瑾宣大监这里热闹,鬼都不信,今日有这热闹,无非都是一个人引起的。
瑾宣大监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瑾玉和瑾言,话却是对兰月侯说的:“侯爷今日来此,恐怕不是为了热闹吧?”
瑾玉和瑾言退到一边,兰月侯走入屋中:“大监何出此言?”
“侯爷身负监国重任,此时不应该处理朝政,怎会来此见我?”瑾宣大监幽幽地说。
兰月侯脸色微微一变,接着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瞒不过大监。”
瑾宣大监也笑了:“侯爷来此,想必也是为了四皇子一事吧?”
兰月侯点了点头,来到瑾宣大监的身边,随后又看了眼屋中的瑾玉和瑾言,轻笑道:“两位也是为此事而来?”
瑾玉和瑾言笑了笑,没有回答兰月侯的问题,却也没有走出屋。
兰月侯眉头皱了皱,看了瑾宣大监一眼,最后也默认了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