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派所在的营帐之处，一道道白绫挂在营帐外，随风轻轻摇晃，显得肃杀而冰冷。

阵前挂白绫，本是不祥之兆，可此刻营寨中所有人都刻意回避了这点，就连一向与神霄派争锋相对的归墟林，此时也安静得吓人。

以江湖的规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很少宗门会摆出这副动静，只是，这一次的事情有些不一样。

来自神霄峰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营寨中回荡，神霄派灭门了！神霄派在道门之中虽然算不上顶尖，在其上还有三山二林，道门魁首，甚至一些隐藏门派，有资格与它争锋的门派似乎也有不少。但放眼有高手兴起，便成就一个宗门的江湖，传承数十代，高手不绝的神霄派无疑是最顶尖的宗门。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虽然三山二林名头更大，但神霄柯晋卿才是江湖中比较熟悉的人。更何况——神霄派诸人现在一身丧服，眼中皆是一片血色，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神霄派诸人，不敢在此刻引起他们的注意。

神霄派的营帐之中，柯晋卿召集神霄派仅剩的众人。

“你们应该清楚，神霄峰上发生的事。”柯晋卿一身丧服，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在他们身后响起。

众神霄派的道士们同样穿着白色丧服，脸上难掩愤怒与哀伤。他们拜入神霄派多年，已经将宗门当作了自己的家，如今神霄派被灭，他们也成了孤魂野鬼，心中恨意激荡。

“晋卿啊，现在你是掌教，该你拿个主意了。”神霄派年龄最大的长老冲霄道人轻轻叹了口气。

柯晋卿站在那里，神色古井无波：“神霄派十几代传承沦丧在我手中，我是神霄派的罪人。”

冲霄道人走到柯晋卿身边，再度叹了口气：“这不怪你，师兄他亲自坐镇神霄峰，不一样没能守住？现在神霄派的存亡就握在你的手中，打起精神来！”

柯晋卿木然的点点头，眼中的神光缓缓汇聚，身子也站的笔直，仿佛精气神重新回到了这具躯体，柯晋卿道袍飞扬，声音如雷：“神霄峰没了，但你们还在，神霄派就在！”

无论是营帐之中的神霄派精锐，还是此刻环绕营帐守候着的数百名弟子，眼中皆是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勾魂鬼踏上了神霄峰，对于他最好的报复，莫过于踏平整個龙虎山。”柯晋卿神色丝毫看不出半点怒火，但声音中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神霄派戒律长老周金峰神色变得有些阴沉，恶狠狠地说：“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当然，龙虎山不是跟全性勾结么？那就踏平龙虎山，踏平全性，让神霄派的名号，重新响彻天下。”柯晋卿缓缓说着，眼神冰冷。

“踏平龙虎山！”冲霄道人高声喝道。

“踏平龙虎山！”神霄派众人同时怒喝，声音震动整个营寨，甚至整座龙虎山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另一处营帐之中，归墟林齐广旭和武当山俞行舟相对而坐，其他人则默默地坐在一边，丝毫不敢打扰二人。

“俞道友，这次武当还想调解两家恩怨么？”待到震天的怒吼结束，齐广旭终于开口了，语气中丝毫没有客气。

“齐兄，”俞行舟神色肃然一正，“我武当山虽然不愿看到道门内乱，但这次是全性做过了，我等自然不会干预，不过……”

“不过什么？”齐广旭脸上浮现出几分讥讽，“不过武当还想留龙虎山传承？”

俞行舟似乎没看出齐广旭的讥讽，只是点了点头：“冤有头，债有主，神霄派要报复全性，我武当不会阻止，甚至还会出一把力。

但是这次发生在神霄峰的事儿，龙虎山可没参与，上一任张天师依旧在少林，我希望的是，你们能谨慎考虑，留龙虎山传承。毕竟龙虎山千年传承不易，若是因此一朝沦丧，我们就是道门的罪人！”

武当作为道门魁首，发生了神霄峰覆灭一事，本就脸上无光，此时神霄派元年冲霄，武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阻止神霄派的复仇，但俞行舟还是想试着阻止一二。

龙虎山是道门少有能传承千年的门派，神霄峰覆灭武当山不知情，没有阻止也就罢了，龙虎山近在眼前若是还不能阻止，那武当这个道门魁首可以说名存实亡了。

齐广旭抬起头，望向俞行舟，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嘲讽，而俞行舟的神色不变。

齐广旭盯了俞行舟半天，看到他的样子，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柯晋卿现在已经疯了……”

俞行舟认真道：“天下道门是一家，神霄已经遭难，我不希望龙虎山也重蹈覆辙。”

齐广旭摇了摇头：“俞道友，有些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了，如果神霄派还存在理智，我们尚且能掌控局面，可现在……”

齐广旭的话没说完，但俞行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是三家牵头围攻龙虎山，虽然有不少门派中途加入，但神霄和归墟两家联手，完全可以操控局势。

而现在，随着全性的那次现身，江湖中诸多大势力也派出了人手，这就让三家对局势的掌控力下降，再加上如今神霄派已经不可能保持理智，龙虎山会发生什么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俞行舟叹息一声，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感觉在龙虎山一事的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局势的恶化。但细细想来，俞行舟却找不到幕后的手。

虽然看上去全性像那个推动局势变化的手，引起了诸如龙虎山被围攻一事，全性掌门的现身也添了一把火，甚至苏昼覆灭神霄峰，将事情恶化到了极点，但将事情拆开看，俞行舟却排除了全性的嫌疑。

首先，龙虎山被围攻，究其原因还是各家埋伏勾魂鬼苏昼，全性才暴露出龙虎山这个盟友。其次，全性掌门现身，这更是巧合。全性杀手暗杀营寨众人，是自己带着师兄弟们将他们拦下，这才逼得他们掌门现身。

自己拦截全性杀手的行为是自发的，不可能有人能够预料到，若是真有幕后黑手，总不能操纵自己下决定吧？

最后再说苏昼覆灭神霄峰，这一点确实值得怀疑，但苏昼是暗河杀手出身，一向讲究不死不休，他趁着神霄峰空虚，报复神霄派的行为，虽然莽撞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兄，你怎么看那苏昼？”俞行舟忽然问道。

“勾魂鬼？”齐广旭心中一惊，冷声道，“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怎么说？”俞行舟继续问道。

“有些事情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但既然是俞道友问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齐广旭沉声道，“俞道友应该也知道，我们归墟林曾经埋伏过那勾魂鬼？”

俞行舟点了点头，这个消息他自然清楚，若是没有这场战斗，恐怕龙虎山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其实我们归墟林出手对付勾魂鬼，是奉了命令行事。当初有来自天启的人找到了我们，要我们对付那勾魂鬼，出于一些考量，我们最终选择了动手，俞道友应该明白吧？”齐广旭皱着眉头说道。

“我明白，有些事情武当山也经历过。”俞行舟沉声道。

“既然俞道友理解，那我就继续说下去，”齐广旭手轻轻地敲着椅子，“当初归墟林派出了我师弟齐练和玄冥子。齐练虽未得真正的大逍遥，但一身功力绝对不逊大逍遥，而玄冥子的道法，绝对有资格争夺天师，这样的实力，对付寻常大逍遥已是绝杀，更何况，他们还特地准备了阵法，俞兄，你说这样的准备会有意外么？”

俞行舟没有说话，这样的阵容下，即使是他都要严阵以待，但当初那件事的结果已经传遍了江湖，他自然清楚结果……

见到俞行舟的反应，齐广旭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不是么？当初为了一击必杀，聚在一起的高手不在少数，其中少林戒律院首座圆性，跟怒剑仙颜战天都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但是就是这样的阵容，却依然没能留下那勾魂鬼，你觉得可笑么？”

“这样的阵容下，那勾魂鬼还能逃脱，确实匪夷所思。”俞行舟心中微微一动，“可这与勾魂鬼的性格有何关系？”

“俞道友应该知道，江湖传言中，当初是龙虎山的背叛，才导致埋伏勾魂鬼失败的，对么？”齐广旭问道。

“难道？”

俞行舟惊疑地望向齐广旭，却见齐广旭点了点头。

“没错，当初那些高手埋伏勾魂鬼，确实是龙虎山泄露了消息，但是有些事情是江湖传言中没有提到的，”齐广旭的目光有些沉重，他盯着俞行舟沉声道，“当初勾魂鬼确实走进了埋伏之中，毕竟那场埋伏是早有准备，若是勾魂鬼没有走进埋伏中，龙虎山早就暴露了。”

“勾魂鬼，这样的人……”俞行舟忽然感觉脊背有些微微发凉。

此刻俞行舟总算明白了，齐广旭对苏昼的评价是怎么来的了？主动走进埋伏之中，苏昼至少要撑过那些高手的第一波打击，才能等到龙虎山卧底动手，否则，龙虎山卧底提前暴露，不过是埋伏圈中多了一个敌人罢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疯子。”齐广旭叹了口气，“明知道那场埋伏中有众多高手，但他还是放弃了最擅长的暗杀手段，主动走进了陷阱，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果然是疯子。”俞行舟叹了口气，“这样一个疯子，能做出神霄峰一事，也实属寻常了。对了，齐兄，神霄派现在这样，你们是要攻打龙虎山了么？”

齐广旭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隐瞒：“各方江湖豪杰已经汇聚，原本就蓄势待发，从柯掌教知道神霄峰一事开始，此事已经迫在眉睫。

眼下你也应该听到了神霄派的声音，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攻打龙虎山，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

俞行舟无奈地摇了摇头：“龙虎山到底也是道门一脉，何至于此啊。算了，你们之间的恩怨由你们自己解决，但是对付全性，我希望能由莪出手！”

“不行，全性交给我们！”营帐之外忽然有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丧服，眼神冰冷的柯晋卿出现在帐外。

柯晋卿大步走进营帐，目光环视众人，最后停留在俞行舟身上：“全性我神霄派要了！”

听着柯晋卿势在必得的语气，俞行舟皱了皱眉头：“柯掌教，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全性的人也伤了我师弟。”

俞行舟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你神霄派找全性报仇我不拦着，但我武当也有仇跟全性算！

听到俞行舟的话，在其旁边的宋秉桢与莫停风点了点头，尤其是莫停风，他的目光中也透出几分冷意，毕竟当初涂君房的三尸可没少让他遭罪。

看着蠢蠢欲动的武当三人，柯晋卿脑海中权衡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我可以让武当一起对付全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希望这次武当的诸位道友，不要拦着我们复仇，否则……”

柯晋卿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俞行舟没有回答，但宋秉桢却没忍住，冷声问道：“否则怎样，难道神霄还要对武当出手不成？”

“不敢。我神霄都成丧家之犬，哪敢对道门魁首的武当不敬？”柯晋卿在“道门魁首”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道门魁首，神霄作为道门一员，山门都让人踏破了，武当还想着当和事佬？

“你！”宋秉桢自然听出了柯晋卿的嘲讽，顿时有些按耐不住火气。

“师弟。”

“哼。”宋秉桢冷哼一声，随后转过头去。

而俞行舟也望向齐广旭，齐广旭倒了一杯茶，递给柯晋卿：“柯掌教，喝杯茶，我们讨论讨论攻上龙虎山的安排，如何？”

柯晋卿先是看了眼武当众人，随后看着齐广旭那严肃的神情，最后点了点头：“具体安排齐道友自行决定吧，现在我只想杀上龙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