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骅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工人文化宫。
这年头,天大地大,组织最大。
组织安排的任务,排除万难,你也得完成。
可是曾骅真不想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今天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诗人,还有北都各大学文学社的诗歌爱好者,里面肯定有自命不凡的人。
看到自己这个著名诗人,有崇拜自己的;肯定也有趁机冲上来,要把自己挑落下马,好抢风头的。
争名夺利,哪里都有。
诗歌界也不是净土。
自己名为封笔,实际上是丧失了诗歌灵感,在北都诗歌界属于公开的秘密。
今天来的人里,肯定有知道的。
对于某些有野心的人来,这是天赐良机,把著名诗人春生踩在脚下,那他岂不是就能脱颖而出了?
自己真不想跟他们争这个。
现在又不是网络时代,越争越有流量,有流量就有钱。
争得脸红耳赤,自己什么好处没捞到,便宜的还是那伙人,何必呢!
偏偏王大姐代表北影厂团委,非要我来!
非要我当众出丑是吧!
幸好我只发表了诗歌,没有公开照片,大家不知道我这么帅的小伙子,居然是著名诗人春生。
今天就来打個转,不出声,潜伏!
曾骅刚转进工人文化宫大门,在前厅里没走几步,从熙攘的人群里,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小子,你终于舍得来了。”
王向东咬牙切齿地说道。
曾骅看到他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好,转身想跑,却被王向东死死拉住。
“同志们!”王向东一嗓子,把前厅一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让我们热烈欢迎,著名诗人春生同志,赶到会场!”
哗——!
整个前厅都沸腾了。
著名诗人春生同志!
今天总算是见到活的了!
他一直都很低调,没有参加过公开活动。广大诗歌爱好者,根本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机会向他请教。
今天终于盼到机会了。
无数双的手向曾骅伸出,热情地与他握手,还有不少人拼命地向他塞纸。
“春生同志,这是我写的诗歌,请你指导一下!”
“春生同志,这是我的心血,请你评价一下。”
王向东叫来几位同事,连拉带拽地把曾骅从人群里扯了出来,赶紧往后台跑去。
也有不少人,看着曾骅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维民带着巩雪在工人文化宫站下了公交车。
巩雪今天没有穿军装,换了一身深蓝色小翻领的外套。
她急切地问道:“王姐,我们今天能见到春生同志吗?”
王维民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放心,保证今天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春生同志。”
巩雪捂着胸口,情绪很激动,“哇,真是太高兴,终于能看到春生同志。
他的诗歌,他的小说,写得那么好,那么震撼人心。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写出这样优美的文字,直入灵魂的故事。”
王维民笑得更开心了,“今天看到他,肯定会大吃一惊。”
啊,大吃一惊!
为什么啊!
丘世中、张海波、杨晓升三人,咋咋呼呼地从自行车存放处走了过来,看到王维民,高声打招呼。
“王大姐,巩雪同志,你们也来了。”
“是啊。小丘,你不是不需要诗歌抚慰你的灵魂了吗?怎么还来?”王维民开着玩笑地问道。
“唉,往事不堪回首,诗歌留给我的,不仅是爱,还有痛啊。”丘世中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几位都知道内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就是你弟的诗写得惊天动地,你写的诗不堪入目,倍受打击了呗。
巩雪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很是好奇。
“哦,阿佐,阿佐,不要跑,这呢!一起啊!”丘世中对着那边嚷嚷了几声,转头对王维民说道:“王大姐,那边有几个朋友,我们过去会合。先走了。”
“好,你们去吧。”
丘世中拉着张海波、杨晓升往那边走。
“我跟你们说,那边是我一个朋友,杨佐,厉害着呢。小学时就发表过作品,诗、歌词、大鼓、快板,跟玩儿似。”
“阿佐,又见面了。这是你弟阿天?长得跟你真像。也是59年的?嘿,跟我弟一年的。
跟你们介绍一下,杨晓升,北影厂编剧组的,我弟的同事。张海波,原《雍西文艺》编辑,去年刚考进北都师大中文系...”
丘世中咋咋乎乎的声音,渐渐远去。
王维民转头笑着对巩雪说:“小丘就是这样子的,没心没肺的。”
巩雪抿着嘴巴笑了,“王大姐说得没错。”
哼,没心没肺,总比喜欢搞歪门邪道的关系户弟弟要强。
“小雪啊,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北影和中戏学习,很少回北影厂。等你的表演课结束后,我把我们第四创作组的人全部叫齐,大家坐下来见见面。
要不然电影一开拍,又各奔东西,没得时间了。”
“好啊。我早就想跟同志们见面,向他们学习。”巩雪满脸欣喜,“中戏的顾老师、区老师,北影的常老师、向老师都说,北影厂第四创作组能人辈出,藏龙卧虎。”
王维民开心地大笑,非常自豪。
“那是因为我们第四创作组,去年拍了一部《瞧这一家子》,成了中影发行放映公司77年发行拷贝最多的一部电影。还拿到了文化部优秀电影奖。
今年拍了一部《喜盈门》,据不完全统计,应该是发行放映公司今年发行拷贝最多的。”
“发行拷贝最多的电影?”巩雪对电影运作过程不是很了解。
“哦,我们国家的电影,目前还是统购统销模式。”王维民耐心地向巩雪解释。
“我们北影厂也好,上影厂或长影厂也罢,全国电影厂出的电影,全部由中影发行放映公司收去,每部给五十到七十万元。
然后发行公司出电影拷贝往各省市,地区县乡镇,一级级地发行。越受欢迎的电影,出的拷贝也就越多。不过再多,发行公司都会有个天花板,不会超过某个数量。
有时候,同一个市,几盘拷贝,得在几个电影院来回地倒腾地放。所以大家伙都说,发行公司的发行员,骑单车技术,那是一流的。”
“啊,为什么啊?”
“因为他得穿街走巷,用最快的速度把拷贝送到不同的电影院去,不然就会被观众骂死。”
“哦——”
两人说着话,顺着人流,走进了工人文化宫的大礼堂里。
空间非常空旷,一排排的翻底硬板座位,密密麻麻的。
大家拿着自己单位分到的票,找到票上标识的座位,先不急着坐,前后左右看一圈,看看有没有熟人。
有熟人,就叽里呱啦地交谈起来。
整个大礼堂,呱呱的声音,一团一团的,最后汇集在一起,变成嗡嗡的声音。
王向东把曾骅带到后台,找了空地,不客气地说道:“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先去有点事,忙完就来找你。”
你是不是要去买橘子啊?
你个老王,占我便宜!
后台很空旷,人也很多,感觉全是诗人。
站在各个角落,咦哩哇啦地朗诵着诗歌。
工作人员穿行其中,来来往往,十分繁忙。
幸好没人认识莪,待会找个借口溜了。
我人到场了,只是突然肚子痛,得去医院看看,实在没办法了。
太机智了。
“曾骅,你怎么在这里?”有个女声从人群里传出来。
曾骅一转头,坏了,怎么遇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