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王宝儿。

此时他双手抓着两只兔子，黝黑的脸上露出满是憨厚的笑意，见到许正，连忙献宝也似的举起手掌，“恩人，咱打了两只野兔给你送过来。”

“......”

许正略显愕然。

此时虽说已是初春时节，算不得天寒地冻，但空气仍是冷冰冰，未曾彻底化暖。

虽说比之隆冬时定是要好上不少，也并非是什么适合出门的天气。

王宝儿也仍旧是穿着冬日时，跪在涅槃寺门前的那件粗布麻衣，此时显露在外的手掌上冻得一片通红。

这两只野兔显然不可能是一头撞在他家门前树桩上，怕不是自己跑到了山上打来的。

这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老练的猎人也不敢说进山就能有什么收获，何况冬日不过是刚刚结束，还远没有野兽横行的时间。

非要撞撞运气，也很容易得不偿失。

“你特地跑山里打来的？”

许正眉头微挑。

“也不是，就是进山转悠了一下，正巧碰到了。”

王宝儿憨厚的笑着，自然不会说自己为了这两只兔子花费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

凭着恩人施舍给他的银钱，他那原本卧病在床的老娘，得以保全性命，虽然已是腿脚不便，但还活着已是万幸，实在无法奢求更多。

更不要说还有那一包裹的粮食了，几乎成了家中的救命之粮，是说多少感激的话都无法彰显自身心意的。

只不过，凭着家中堪称家徒四壁般的窘迫，王宝儿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报答如此的大恩。

在钱财上，他的确是没那个能耐去偿还，在物质上，他更不可能拿的出比那一包裹上好的糕点更有价值的东西。

左思右想，王宝儿响起他曾听小吏说过，那些大官什么的，往往都爱吃山珍海味。

秋野郡自然是没有海的，真正的山珍也难以见得。

可山中猎物终归还是有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冬日已去，初春渐来，王宝儿第一时间跑到了山里。

只可惜他本身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猎人，也不懂得太多的技巧，在山里待了两天冻得直哆嗦也仅仅只是抓住了两条瘦不拉几的野兔。

也幸好是野兔，不然当真遇到什么虎、狼、熊，他也定然是打不过的。

逮到两只野兔之后，他第一时间跑过来，要送给恩人。

这当然不能报答恩人对自己的恩德，可凡事总要一点一点来吧。

有恩当报，哪怕只能报答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他王宝儿也并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

面对王宝儿略显闪躲的目光，许正微微撇嘴。

这家伙哪怕不跟他说实话，他又岂能猜不到？

来涅槃寺中的香客，很大一部分可就是周遭的百姓，来到这里祈求心安，他们提及的也往往都是与自身息息相关之事。

除了税赋这种，因为朝廷的关系不便过于辱骂的政令，再排除家长里短之外，生活的烦恼才是最多的。

比如盐怎么一直涨价，铁器根本用不起了，粮食冬日不够吃......等等等等，无数琐碎的抱怨即使许正不想听，每天逛荡几遍，吸收来自他们的七情六欲之息时，也总会一次又一次的听到。

听的多了，许正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

比如冬日进山打猎，那是老猎人都不会做的事情。

冬日百兽消弭，极难寻觅踪迹不说，天气寒冷之时，很多兽类根本就不会出来。

此时初春刚至，也没比冬日好上多少。

进山就想抓到兔子？

真有这种好事儿，早就一窝蜂的全都去了。

不过，许正并未点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略显冰冷的说道：“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带回家吃了吧。”

“恩人，我......”

王宝儿还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一声轻响，许正已是将房门给关上了。

王宝儿脸上的笑意僵住，举起的提着两只野兔的手掌都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在门外纠结片刻，王宝儿还是咬牙将兔子放在了地上，道：“恩人，我不是要缠着你。这东西......这东西就给你留下了。”

野兔放下之后，来时王宝儿那略显轻快的脚步，竟不知为何变得沉重了许多。

屋内的许正微微凝眉。

他并不想和王宝儿有何牵扯，冬日的事儿，只当是举手之劳罢了。

至于回报？

他自然是没想过，更是不需要的。

王宝儿会带着东西过来感谢，许正的确没有想到。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希望有更深的牵扯。

更不希望这件事宣扬出去。

今日这般态度，王宝儿理应也会明白。

大家本就不是同路之人，偶然得见，一时相帮，倒也不必再念念不忘，各走自己的路就好。

牵扯过深，反倒是不知应如何处之。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正没有再开门，也没有去捡就放在门外的两只野兔。

而是回到床榻上，继续全身心的炼化着七情六欲之息。

他如今的生活很有节奏，起码在不动明王身晋升三层之前，不想有什么改变。

虽说冬日的到来曾大大延缓他的修行速度，但随着天气的逐渐回暖，冬日在一年中的占比也是不算多的，他的修行必将再次回到正轨之中。

而第三层的不动明王身晋升所需，依靠着涅槃寺，乃至官府偶尔的砍头收获，大半年也差不多已经够了。

不必再去节外生枝。

第二日。

一大早，许正便听到了涅槃寺内诸多僧侣忙得不可开交的声音。

不解的推开门走出，便看到一口口大锅已在涅槃寺内架起，众多僧侣不住的忙碌着，或是添水，或是加柴，亦或是往大锅里倒粮食，好不热闹！

“这怎么个事儿？”

许正茫然，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了觉明小和尚，询问道。

“每年立春时节，涅槃寺都会施粥好几天，至今已有十几年啦！”

忙活的热火朝天的觉明小和尚说道：“这是普度大师定下的规矩，这几天所有来到寺庙内的香客，大家都能过来喝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