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二十四节气之一。

武帝找能人测量天时，设立二十四节气。

而立春，便是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意，意味着步入新的开始。

立春的到来，说明寒冷的冬日即将一去不复返，万物闭藏的冬季已过去，开始进入风和日暖、万物生长的春季。

那些在冬日久居家中的百姓，也能够通过二十四节气，来分辨大体的时节变化，此事关农时，至关重要。

而在这个时候施粥，也绝非是心血来潮。

一整个冬日的时间，许正既是在钻研百家之经典，同时也是在不断的揣摩那位从未得见就已逝去的普度大师。

从对方留下的各种批注中，思考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必须要先有足够的了解，才能继续揣度对方的构思，未来才能在他遗留的功法上动刀。

不断的揣摩和思索之中，许正肯定普度大师并非是一个‘慈爱’之人。

他或许能算是一个坚定的求道者，但要说对普世之爱，那大抵是没有太多的。

这一点，仅从普度大师对墨家经典的批注中便能看出一二。

依据觉明小和尚的说法，普度大师来到这里后，的确做了很多的好事儿，单从自身的行动上来说的话，论迹不论心，那自然是绝对的好人。

可许正很清楚，在这里有些时候还真不能只看他做了什么——这并非是在胡搅蛮缠，因为修行，是有天道之疾的。

觉明小和尚不清楚，一般人不知道，为了躲避修行之疾，从蛮荒天跑出去，辗转了千山万水的普度大师自己能不清楚？

他收留孤儿，教化百姓，乐于善事，这是真的。

但同时涅槃寺创建以来，他的木鱼法器天天在敲，也是真的。

人是矛盾的统合体，只看人之一面，未免不够贴切。

许正耗费了一整个冬天的时间，一直在钻研，虽说与普度大师素未谋面，但他能看到的东西，反而比那些真正接触过普度大师的人，见到的更多一点。

由此来推断，许正可不相信普度大师只是单纯施粥。

“左右无事，我也来帮帮忙吧！”

许正随口说着，也加入到了涅槃寺忙活的僧侣之中。

多个人帮忙，终归是一件好事，觉明小和尚关心的说了几句让他自己也多注意身体，毕竟刚来时的许正整个人虚弱的不像话。

这些天虽然看上去越来越好了，连面色都显得红润有神采，可那一头华发终归还是非常明显的。

对于觉明小和尚的关心，许正只是笑了笑，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比任何都更加清楚。

一整个冬日的努力，岂是白费？

在不动明王身分明没有太大的进境情况下，他的寿元已经足足提升到了五年有余！

事实证明，锻炼身体，修习武艺，也可以做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感知到了自身气血。

实力的提升，邪气入体带给他的寿元影响也在被一点点的被拔除、补足，这也是让许正彻底沉下心修行最大的动力之一。

伴随着修行的一点点进步，看着自身原本岌岌可危的寿元一点点补足回去，所带给人的满足也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在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中，涅槃寺的大门开了。

由于许正的身体情况不被看好，自然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沉重的活计，毕竟他也是在好心的帮忙，因此只需要照看两口大锅下的柴火，别让火熄灭就好。

而那些负责勺粥的僧侣一个个皆是身强体壮之辈，伴随着门扉洞开，一个个如临大敌。

那些原本等候在门外，周围拖家带口涌入进来的百姓们，蜂拥而至。

当真是蜂拥而至！！！

一个个瘦小的身躯彼此牵着，有大有小，莫不是衣衫褴褛，模样骇人。

甚至在这仍旧颇为寒凉的天气，有些年龄稍小的家伙连衣服都没有，披着并不厚实的被单就走了进来，只能说是勉强有遮身之物。

而那些大人则拿着几个带着豁口的碗，深陷的眼睛冒着浓浓的精光，步伐略显踉跄的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

许正只是瞥了一眼，便是心下一惊，这些人的模样真真好似一群丧尸闯入了进来，显得画风都有些不对了！

伴随着那些百姓迫不及待，但步伐并不快的涌入到身旁，一股颇为令人不适的强烈的混杂味道也不可避免的传了出来，让许正情不自禁的眉头微皱。

“这些人是不怎么洗澡的，特别是冬日的时候，可能一整个冬季都窝在床榻上不怎么动弹。若家中有幼儿的话，味道还会更重一些。”

一旁因为年纪较小，同样被分配到‘看着火’职责上的觉明小和尚，注意到了许正的表情变化，解释道。

冬日万物萧杀，哪怕作为万物灵长的人也不能例外。

这些普通百姓有些体弱的，怕是连生火做饭的柴火都不够，往往做一锅饭，要非常节省的吃好几天的时间，就是为了多节省点柴火。

连粥水都是透心凉，又哪里来的余裕去给他们洗澡呢？

如此在家中窝了一个冬天的时间，那能没有格外浓烈的味道么？

在这里的忙碌的僧侣，除了许正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涅槃寺这般施粥又不是第一次，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许正记忆中的生活条件当然也算不上养尊处优，但还是那句话，怎么说也是背靠许家，他不要脸面，许家可还要呢！

朝廷的税赋，这种对寻常百姓最大的压迫被许家承担了之后，仗着许家的权势和威名，乃至偶尔的接济也足够让他的生活质量高于寻常百姓几个档次，哪怕经常口袋光光，也没真就沦落到最底层去。

许正微微点头，并未接话，目光打量着那些已经在僧侣的大声吆喝下开始排队的百姓。

这些人一个个不仅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皮贴骨头，他们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感到惊骇。

许正不是没有见过他们，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过了一个冬天，就能让他们的气色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漫长的冬日像是无形的大手，抽去了他们秋收前后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一点点余韵，那些披着薄薄被单的渺小身影，走动间偶尔显露在寒冷空气中的躯体，肋骨根根，尽皆是清晰可见，宛如皮囊勉强包裹着的骨头架子。

面黄肌瘦？那都好似对他们的夸奖。

而且并不是一个两个人如此，这些许正看着或许有几分眼熟的，涅槃寺周围的街坊邻居，近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