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杰和袁兴洲闻声，立即朝戈壁滩跑去。

秦宇紧随其后。

正在河里打捞残骸的陈娇龙、刘俊懿等人，也顾不得穿外套了，急匆匆上岸。

星二乙只安装了一个黑匣子，位于火箭与太空船连接端附近，用于记录飞行过程中的关键参数和图像数据。

毕竟有些数据是无法通过信号波即时传递的，只能临时储存在黑匣子里，结合地面残骸，能帮助工程师全面的进行故障分析。

秦宇赶到时，郝杰和袁兴洲正捧着黑匣子，往载有计算机的工程车赶。

红白相间的黑匣子上还飘着彩带，很快一部分数据解码在电脑上。

魏巍和刘俊懿没有打搅这帮工程师们、对黑匣子进行研究，而是默默等在一旁。

所有人都好奇，黑匣子里储存的关键数据，是否能解答星二乙与太空船碰撞的原因。

秦宇拨开了郝杰和袁兴洲二人，对其余人道：

“你们继续打捞火箭残骸。”

他用鼠标逐行点击着黑匣子里的数据，目不转睛的扫视各项参数与图像。

星二乙火箭在起飞前300秒，正式开启黑匣子的数据记录，有效负载电源正常运转；

火箭点火程序正常、飞行程序正常，推力室的温度、压力及飞行速度都在预设范围内；

上升段的重力加速度、箭体位置信号和抛物线轨迹，没有发生偏移……

一切都与前四次蚱蜢跳的实验数据相同，甚至可以说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是，300秒后星二乙火箭与太空船碰撞爆炸。

秦宇目光牢牢锁定第300秒时，一个异常传感器数据。

在他脑海中，模拟出一枚火箭正沿着天空翱翔，发动机喷薄的熊熊尾焰，拖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戈壁滩、雪山、白云纷纷被它抛在身后，一望无际的冯·卡门线似乎近在咫尺。

——于是它奋力将头顶的太空船抛掷过去，由这艘船带着最后的动能，沿抛物线抵达至高点。

——然而就在火箭完成使命、关闭发动机脱离的瞬间，它竟像被人往上踹了脚，或者说有只无形巨手、掐住它往前一提……

——于是可怕的事故发生了，太空船还未来得及跑远，就被火箭狠狠撞向屁股，无数泄漏的推进剂在碰撞中爆炸，火箭和太空船翻滚着失去控制、坠向荒漠！

秦宇的思考结束，脑海中火箭爆炸的场景闪烁消失了。

他将电脑还给郝杰和袁兴洲两人，默默走到戈壁滩上，抬头注视着蔚蓝的天际线。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火箭爆炸的画面。

黑匣子只解码了一部分有效信息，暂时可以确认星二乙火箭与太空船碰撞的原因，是被踹了一脚。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狠狠地踹了火箭一脚呢？

刘俊懿走过来，拍着秦宇的肩膀道：“实在不好查，也别气馁，一步步来嘛。”

魏巍站在另一旁点头，“所有火箭都是经历过爆炸，才涅槃重生的，咱们的星火二号，不也是三次炸的稀巴烂，才终于上天吗？”

见俩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安慰自己，秦宇说道：

“我其实对这次爆炸还挺看得开的，历史上各国火箭在研发阶段，发生过的惨烈事故要比咱们倒霉多了，

飞马座发射了9次，爆炸4次；联盟号发射了21次，爆炸12次；质子发射18次，爆炸9次……咱们这不过是第一次而已。”

魏巍嗯了声，“《星际迷航》里，蒙哥马利以骨灰的形式，冲破了最后边界。虽然不是以鲜活之躯，但哪怕只是短暂一瞬间，那也是一种成功。

星二乙虽说爆炸了，但它也算完成了使命，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把太空船扔出冯·卡门线。”

秦宇点头，“问题就出在最后的临门一脚里，有个东西多踹了一脚，导致火箭跟太空船来了个亲密碰撞！”

刘俊懿问：“能查到原因吗？”

秦宇摇了摇头，“应该跟刑天发动机有关，可能是哪里代码错误，导致返程的燃料被提前点燃，又或许是关机程序晚了两秒……”

郝杰和袁兴洲同样一头雾水的跳下车，完全搞不懂那股奇怪的力量从何而来。

秦宇继续在现场搜寻火箭残骸，魏巍则带着黑匣子立即赶回靖北，由航电系统部的人对其进行恢复。

在坠毁过程中，黑匣子里约有?的储存单元受到破坏，肃州这边没有能修复读取数据的软件专家，只能由总部搞定。

肃州发射场的众人，在接下来一周时间里，又陆续找到大量残骸碎片，先后排除了模拟太空船的故障、船箭分离系统的故障等。

秦宇蹲在一座土坑旁，这里被刑天发动机的铌合金大喷管砸出恐怖的凹陷，他捡起一根管线用放大镜细细打量。

刘俊懿问：“有新发现吗？”

秦宇说：“通过目前拼凑起来的残骸，基本可以断定星二乙与太空船的碰撞责任，都是前者造成的。”

刘俊懿嘀咕道：“星二乙造成的？难道真是刑天发动机提前重启了，或者说关机失败？要想让1吨重的东西，使劲顶一下，也只有这两种情况了……”

“1吨重的东西？”

秦宇脑袋里突然有根弦动了一下。

刘俊懿挠头说：“我算的不对吗？星二乙火箭将太空船送到80公里高度时，基本快耗空燃料了吧，即使算上返程那点推进剂，也没多重呀？”

秦宇猛地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似乎搞明白了星二乙火箭在空中被踹的那脚，从何而来。

他一面踱步一面比划着，“说的没错，让笨重的火箭使劲顶一下太空船，确实需要庞大的动能才能做到。

而星二乙火箭的动能全部来自刑天发动机，因此怀疑发动机也没错……但我们忘记考虑了，火箭是朝着脱离地球引力的反方向飞！”

刘俊懿听得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郝杰捧着一沓文件从戈壁滩跑过来，

“秦总，黑匣子的信息全部恢复完成了，这是靖北那边传来的解码数据，我都打印出来了！”

郝杰气喘吁吁的跑来，将资料递给秦宇后，蹲在一旁休息。

秦宇则目不转睛的翻看每一页数据，不断验证着自己的猜测。

星二乙火箭在300秒，与太空船脱离时，原本的加速度并没有立即归零，而是继续向上飞行了会儿。

也就是这短暂的飞行，导致两者相撞。

“加速度没有归零、非常小，只需要一丁点燃料就能做到……”

秦宇立即将资料折起来，夹在胳膊底下，朝戈壁滩那边的车辆赶去。

郝杰和刘俊懿一块跟过来。

仨人坐车返回了发射控制室，并立即连线了靖北总部，很快一份关于残渣粉碎机的技术图纸，被打印出来。

秦宇只是简单扫了几眼，就对这次星二乙与太空船碰撞事故的前因后果，了然于胸。

他说：“咱们之前把星二乙那股诡异的推力，归咎于发动机的燃料泄漏、或者飞行程序故障，全都误判了！”

刘俊懿问：“那推力是哪来的？”

“你之前说，星二乙当时烧空燃料，大概也就剩一吨多点的重量，这句话其实有歧义。”

“难道不是1吨？”

秦宇颔首道：“这句话，说对也对、说错也错，应该要分情况。”

他指着地面说：“如果现在对一枚星二乙火箭称重，那么确实是1吨多。可假如称重地点，是在离地8万米的高空呢？”

“8万米的高空……”

秦宇分析起来，“根据万有引力定律，物体所受重力的大小与质量成正比，与到地心的距离成反比。

也就是说，星二乙飞得越高，其到地心的距离增大，所受重力反而会越小！”

旁听的郝杰，似乎明白了秦总要表达的意思。

刘俊懿脑子还在转弯，“所以……你的意思是，星二乙火箭挨踹的那脚，跟万有引力定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