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那位青年干部自我介绍，石海知道他叫姚远征，厂工会的干事。这就让石海奇怪了，厂工会为什么突然找自己呢？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姚远征的办公室走去。

“小石，你对我们工会活动怎么看？”

“哦！姚干事，其实我是工会积极分子。”

反正已经是团积极分子了，也不多一个工会积极分子。难道有什么文艺表演，让自己帮忙……当板爷？

“别紧张。我和为民是一个大院的。这次真的有事让你帮忙。”

“这样啊！远征哥，你有啥事尽管吩咐。”

“别介意啊？我好像听说，你和你们徐主任差点儿打起来？”

石海：“……”

……

第二天，当石海跟随着姚远征，一起坐上去往京郊的公交车，想到这次要干的破事，他都快要自闭了。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李大姐，她是厂妇联干部。另外一位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名叫丁金贵，就是厂里的普通工人。

事情是这样的：

丁金贵的原生家庭十分贫困，几乎到了一穷二白的程度。而且兄弟还有很多，因此就到了邻乡高王村，被一户人家招了女婿。后来又和这家的独生女生了个儿子。

后来轧钢厂招工，不是当时农村人不愿意进厂吗？农村赘婿的地位是比较低的，所以分配到村里的招工名额，村里就让丁金贵进了轧钢厂。

一开始，丁金贵的学徒工收入是很低的。除了在京城租了一间房，吃用花销后，其实剩下不了多少。村里和老丈人家里也没什么人在意。

然而这世界变化快，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先是私房租户政策变化，等于这套房变成了丁金贵自己的？

后来又是八级工制度的出台，丁金贵也结束了学徒期，顺利的考核成为四级工？居然一下子就咸鱼翻身了？

要知道，在八级工制度之前，实行的是配给制加工资制的混合制度。收入其实并不高，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单位里配给的。反正吃喝拉撒，单位全包，连吃饭都分大灶、中灶和小灶。吃小灶这句话，其实出处就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钱拿的并不多，但几乎不需要花钱。

这同样给了外界一个错觉，好像国营大厂的收入很低。所以到了现在，就算公私合营、街道动员，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进厂。

但八级工制度后，实行的就是工资制。收入“嗖”的一声飙涨。而且国营大厂的福利根本就没减少多少。不是石海这里经常发一大堆东西吗？

当时很有趣的一个现象，许多习惯了配给制的干部职工，听说以后工资制，忍不住嚎啕大哭，哭着闹着不愿意接受。可是等到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嗯嗯……真香！

回到丁金贵这里。他一下子真香了？而且还是收入很高的技术工人？变成有房有钱的香馍馍了？

如此大的变化，一下子就让他的老丈人家失去了安全感。生怕这个招女婿直接就跑了。

话说回来，农村人见识很少，他们还是比较的鼠目寸光。

丁金贵都这样了，不想着用老婆孩子羁绊住他，老丈人家想到的就是——闹！

一定要丁金贵辞职，回到村里继续种地？这想想就知道，丁金贵怎么可能愿意呢？

于是一次次的闹，从带着丁金贵老婆孩子闹，到带着一群亲戚集体闹，把丁金贵弄得苦不堪言。

而这一次，老丈人他们直接就把丁金贵家里的东西扫荡一空，逼着他回村？丁金贵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坚决要离婚。

既然要离婚，那就需要厂工会、厂妇联出面了。在这个年代，“工厂就是职工的家”，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有事真的为你上啊！

然而上一次的工会出头，不是差点儿打起来吗？就看看姚远征和李大姐的小身板？那肯定就是弱鸡。所以上次就吃了一点亏。

而且出头经常会遇到打架的。这个年代的风气，谁吃饱了撑的玩嘴皮子，挽起袖子就打架，打的就是你们！

考虑到经常会发生冲突，于是工会就想到了补强阵容。再加上薛卫民的推荐，仔细一琢磨，石海还真的挺合适！

一个就是人高马大，另一个就是胆魄。连遇到徐振民这样的杀胚，石海还差点儿敢亮剑。这不就是天生打手吗？

而且还能完成薛卫民的嘱托——让石海到外面躲几天清净。

然而石海已经无法吐槽了。神特么的躲几天清净，那不是让自己当狗腿子吗？

……

一路晃悠，一行人终于来到高王村。

而高王村这边也早已经严阵以待。以村干部和高老汉为首，村里人也立刻把石海他们团团围住……

“……这个王八蛋想当陈世美，我们死也不答应……”

“……你连老婆孩子都不要？想想当年收留了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

“……坚决不离婚。我不要你的臭钱。怎么？你们钢铁厂想要打人吗……”

“……”

石海已经不知道，自己第几次“挡住”了愤怒的村民。

你也别说，石海的这种身材，威慑力方面肯定是杠杠的，一般能镇压掉大多数的不服。

而且这样的破事，推推搡搡总是免不了的。但只要轧钢厂的人不主动动手，那些村民也基本上不会动手。还是看热闹的居多。

然而石海就发现，在讲道理方面，无论姚远征，还是李大姐，他们的口才肯定就是碾压级别的。

但对方根本不讲理啊？高老汉他们一直在无理取闹。而丁金贵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他的媳妇抱着儿子，更是可怜巴巴的在抹眼泪。这对夫妻都是老实孩子，但同样也是没有主见的人。难怪被老丈人夫妇吃的死死的。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双方已经说的口干舌燥。

姚远征显得很无奈，就询问高老汉：“那你说说，该咋办吧？”

“让金贵回村啊？”

“不是说了，不可能的吗？大丁已经是我们轧钢厂的职工，他要在厂里工作。”

“那他不就是陈世美了吗？连老婆孩子都不要？”

“我刚才已经问过大丁，他没想过抛弃老婆孩子啊？”

“那他就回村。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过日子。”

“不是说不可能的吗？就不能这样过日子？放假的时候，再回村团聚？或者让老婆孩子去城里住几天？”

“这不行。不回村的话，我们不放心。”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离婚啊？”

“不能离婚。就是要让他回村。”

“可是厂里的工作呢？”

“老子不管这个。他不回村，他就是陈世美。”

“可大丁没想抛弃老婆孩子啊？”

“那就让他回村！”

“……”

石海感觉头有点晕，这车轱辘话没完没了了。

终于等到连姚远征都受不了，他停下来准备歇一口气。

石海终于忍无可忍，他叉着腰，高喊道：“别唧唧歪歪了。都住嘴，我说几句话。”

(⊙?⊙)(⊙?⊙)(⊙?⊙)……

所有人顿时被唬住了，一时就没了声音。

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石海一指丁金贵：“大丁，问你呢，你想要和老婆孩子过日子吗？”

“我……我想的啊？可是……”

石海断然打断，又一指丁金贵的媳妇：“你！你想和大丁继续过日子吗？”

“嗯嗯。”那女人越哭越伤心。看到石海一副“凶恶”的模样，她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那不结了吗？你带着孩子和大丁回城……”

“诶！”高老汉顿时急眼了，“那我们俩的养老呢？我就是为了这个招女婿的啊？”

“蠢货，你几岁了？”

“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怎么了？问你几岁？”

“我我……40多。”这年代结婚早，虽然高老汉看起来满脸皱纹，但其实连50岁都不到。

“那就方便了。你和高大妈一起进城。全家住一起了，那不就解决养老了吗？还有，大丁，你以后会孝顺高大爷和高大妈吗？”

“我……会会！一定会。放在以前，我也从来没想过不照顾他们啊？”

“哈！”石海笑着一摊手，“这不就解决了吗？两位领导，给嫂子和高大爷解决厂里的工作，这没问题吧？高大妈正好能带孩子、照顾家里。”

姚远征和李大姐都是眼前一亮。这不仅能够解决家庭矛盾，还能为轧钢厂“革命的拉壮丁”。咳咳。

“没问题，没问题。我会汇报给领导，为你们解决合适的岗位。”

石海的这一通乱拳，顿时把村里人都搞糊涂了。

过了好一阵，高老汉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都去了城里，地里的庄稼呢？”

石海忍不住破口大骂：“笑话。不要就不要了，以后就到厂里拿工资。你还惦记着那几亩地？我还以为你有万贯家产要继承呢。”

边上就有村民帮腔道：“这不行，高老叔，你可不能吃亏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石海嗤之以鼻：“大丁他们全家都去了城里，空出的地给你们分。不知道你这个白痴怎么想的，有这种好事都要捣乱？你们边上的人也都吃错药了吗？你们怎么不把他的屎打出来呢？”

“嗯？”

村民们面面相窥，被这么一提醒，还真的是这个道理。少了高老汉全家，每家每户都能多分一、两分地吧？

然而高老汉依然有点抗拒：“别急。我们去了城里，以后家里谁说了算？”

“唉！高大爷，说句不中听的话，人不能不服老。以后大丁就是当家爷们。可他的人品应该信得过吧？大丁！”

“啊啊！”丁金贵茫然的抬起头。

“你媳妇以后再生儿子，挑一个跟你的姓。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你们都能传宗接代。”

“啊？哦哦！”丁金贵欣喜若狂。从赘婿到有自己儿子，这几乎就是一步登天。以前都不敢想这种好事。

石海继续说道：“听好了，大丁，还有高大爷。以后高大爷和高家嫂子也是厂里职工，如果他敢不孝顺，对你们不好，厂里照样会为你们撑腰！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那就好。村干部呢？”

“在呢。”

“咱们白纸黑字落在纸上！别忘了按手印啊！”

“成！”

“……”

幸好是皆大欢喜。这里除了高老汉，所有人都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至于高老汉还没有转过弯？这个不用着急。只要过个几年时间，他就会五体投地的感谢自己的。

众人立刻变成了一团和气。甚至在离开的时候，热情的村民还主动送了不少土特产。毕竟他们拿到了好处，村里能多出了一块地。

……

几天后，消息传回到轧钢厂，石海几乎就是一战成名。甚至比通报嘉奖还要更加的轰动。

普通职工又不懂那么多，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家长里短，这种事才能引发老少爷们的八卦。

再者说，对于职工们来说，工会的撑腰也十分重要。现在有了石海，有了这样的强战力加入，连职工们都变得更加有凝聚力。

然而石海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某个顽主同样正准备找他。

一间大开门的房间里，冷爷正盘着一只养蝈蝈的油皮葫芦。一个手下急匆匆的跑进门：“冷爷，不好了，王家刚回了我们的提亲。”

“什么？回了？咋回事？”冷爷大吃一惊，不是一切尽在掌握吗？怎么会出了意外呢？

“王家说已经定亲，他们没法子拒绝。”

“丫的我这里就能拒绝吗？”冷爷火冒三丈，把葫芦重重的拍到了桌上，“问过没有？到底是哪一家？特么的敢太岁头上动土？”

“问过了。住南锣鼓巷。那小子就是个好学生。”

这里的好学生，说的就是不混道上的平民百姓。与学生没什么关系。

于是冷爷就更加恼火：“丫的就是一好学生？他都不肯给我面子？盘过道没有？”

“听说以前就是捡破烂的。就是老轴的孙子二楞。”

“啊？现在连个捡破烂的都能欺负到我头上？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吗？”犹豫了一下，冷爷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找那小子聊一聊。让他识相点。”

之前曾经介绍过，顽主和老炮其实是一类人，他们都是道上打出名号的。不像以后，并不能够随随便便自称，那种就叫做碎催。

但顽主和老炮也是有区别的，就要看有没有进过炮局。

像冷爷这种老顽主，到现在还没有进过炮局？毫无疑问，他的性格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也可以说是狡猾奸诈。

因此没有直接上门堵人，想到的还是“聊一聊”，还是希望先礼后兵，让石海能够知难而退。

等到石海吓得主动悔婚，王家就逃不过手掌心。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