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八月。
夏日里平平无奇的一天。
蒋文丽刚从霸王别姬剧组结束工作不久,回到宿舍,才是中午。
戏拍的挺开心,心情就不太好了。
主要在片场,时寻有意跟她保持距离。
无论她怎么使劲儿,上赶着去凑,对方的分寸永远都是保持在一个演员和导演之间的工作关系。
她不免也有几分恼火。
她也不是差人追。
名字都不配有的小虾米就不提了。
就说那老顾,自打在一次聚会上认识,有事没事就来她面前转。
人家条件也不差,除了岁数大点,长的也还凑合。
她睬都懒得睬一眼。
这并不是她对时寻爱的死去活来。
说实在的,也从没到那份上。
对时寻有好感,起初无非就两点。
样貌和才华。
但这玩意儿,就跟燃料一样,随着日子久了,总会逐渐因为各种事情消耗掉。
她现在,之所以还对时寻执拗着。
说到底,无非也就是心里有股子不服气。
她其实是好胜心很强的人,可能她的同学都不会太注意她身上锋芒的一面,因为她从不喜欢流于表面。
而回来了,本想休息,看着也是休息不了。
下午有两个事情。
有一個广告要去拍。
还要去见个组,想去争个女主角,也算是个大戏,许桐君老师给他介绍的,尹力导演的‘杏花三月天。’
广告也是他们班指导老师给她们同学争取的福利。
班上,有些同学条件是不太好的,需要些额外收入。
当然,她目前不属于这种。
拍了时寻的片子不算。
去年,她还演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攒了不少。
但老师的情分,你不好拒绝。
去嘛。
去了之后。
那摄影师也烦人,见着她就说:“哎呀,你是不是演过时寻导演单车里面的那个小保姆。”
“你演的可太好了。”
“我可太喜欢你了。”
虽说是夸奖吧,但蒋文丽听着就烦。
懒得搭理。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点,摄影师给他们这帮同学拍照的时候,明显逮着她拍了更多。
本以为,收工还能多结点钱,谁知道跟其他同学都一样。
她更烦了。
傍晚,到了京城某酒店。
咱也不知道,最近见个组为什么都喜欢在这儿见。
见着人,是个副导演,架子拿的挺足,室内戴个墨镜,往那儿大大咧咧一坐,一手摸着大肚皮,一手掐着烟。
蒋文丽客气把简历递过去,他接过来,也不看。
反而瞅着蒋文丽的脸蛋,撇了又撇,嘀咕道:“不错嘛,长得还挺水灵。”
“今年多大了?”
“24。”
“谁介绍你来的?”
“许桐君老师。”
“哦,电影学院学生是吧。”
副导演倒不奇怪。
他们导演就是北电美术系的,这次电影出品方也是青影厂。
虽说,北电出身爱找中戏女演员拍戏是老传统了。
但,来个把儿北电的学生也很正常。
“以前有表演经验吗?”
要说这货也是奇葩,简历就在他手上,他也不看。
“有。”
“都演过什么?”
“演过悬崖百合。”
“电视剧啊?”
搞电影的歧视搞电视剧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
“演过电影吗?”
“演过,童年往事。”
“嗯?”副导演坐直了胖身子。
“侯孝贤导演的那部?”
“我怎么不记得有你啊,你演的什么?
“不是,是胡雪杨导演的短片,还拿过奥斯卡电影学院的奖。”
“哦,短片啊。”副导演的胖身子又躺了下去。
“短片叫什么电影,正经的电影演过吗?”
“有。”
“演过一部长片,叫‘离离原上草’。”
“有这部电影吗?”
“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副导演渐渐有些不耐烦。
“还没上。”
“还演过别的吗?”
“一口气说完,年纪轻轻的说话这么大喘气。”
蒋文丽:“……”
心说,谁让你有简历不对着看,非要这么问。
她也有点烦:“我还演过单车的一个配角。”
“最近还演了霸王别姬,也是一个配角,但还没上。”
副导演顿时坐直了胖身子,似乎仔细的瞅了文丽两眼:
“时寻导演的那部?”
“对。”蒋文丽此刻的心理状态根本都不太想提时寻的片子,也不遮掩了,索性不耐烦也表现在脸上。
又不是拍不到戏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副导演却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站了起来,态度贼热情:
“哎呦,我就说瞧着你怎么那么眼熟呢。”
“单车里面,你演的是那个女学生是吧?
“我是你影迷。”
“你演的可真好。”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戚晨光。”
文丽:“……”
好想一拳给这胖脸砸扁。
忍了又忍,才很无奈的解释道:“额,我演的是小保姆。”
这厮毫不脸红:“哦,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口胡了,口胡了。”
“对不起啊,你演的真好,层次感绝了。”
随后,他认真的翻起了手中的简历:
“嗯嗯,你演艺经验还是很丰富滴。”
“我看很合适,这样吧,我把你这边的情况跟我们老大汇报一下。”
“回头,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谢谢导演。”蒋文丽也客套了下。
“客气客气,谈不上,你上过时导的戏,咱都是自己人。”
“我们老大,也是咱们北电的,还是你老学长呢。”副导演摆摆手,不在意的道。
“前阵儿,时导跟我们老大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也在,还给他倒过酒。”
“回头代我跟时导问声好啊。”
出了门,蒋文丽也是深深叹了口气。
——
这一天的时寻,在忙着大场面。
嗯,他认为是整部霸王别姬中,最难搞的几场戏。
即,那迷乱的十年的戏份。
京城的盛暑,酷热苦闷。
尽管,几个月下来的片场,已经好似一盘流动的活水。
每个人都尽力的做到最好。
但为了拍出那股歇斯底里的出卖与出卖,迫害与被迫害的感觉,还是相当不易。
演员几乎拍的不支倒地。
时寻也光着膀子干。
总算,搞定。
但张国荣入戏太深,跪在地上,哭的喘不过气。
怎么劝都劝不住。
或许,也是受他带动,本来出了戏的巩丽、张丰毅也在旁边忍不住哭。
连单纯旁观看戏的葛大爷,也是一样,摸着后脖颈子,低着头,淌起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