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门，车马川息，人声鼎沸。

不知为何，一队拉货的马车被守城的士卒拦下来，领队大为不满，上前理论。

“你可知这是谁的车？”

“我不管你是谁的车，货物没有缴税，不得出城！”

“我说，你新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南城兵马司，城防校尉，张辅！”

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试探着问道：“你是张指挥的亲戚？”

张辅摇摇头，说道：“咱跟张指挥没关系，就是个小小的城防校尉，你这车货物要出城，须得按规定纳税，多说无益，快去登记吧！”

“我也告诉你，这几车货物是钱塘赵举人家的，按照大明律，举人身份免除商税，就算你们张指挥来了，也得乖乖放行！”

对方说着话，拿出朝廷免税的凭证，神色极为得意。

张辅接过后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扯开马车上的篷布，指着货箱问道：“赵举人的货，为什么有刘记的字样？”

“这，这……定是货物交割的时候，忘了换标记……”

张辅冷冷道：“刘记的货，打着赵举人的名义出城，往小说是逃税，往大说是欺君。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补交税款，要么让我把你的货全扣下，然后让赵举人自己去兵马司解释，你自己选吧！”

“张校尉，借一步说话。”

对方见形势不妙，赶忙拉着张辅到角落，然后摸出一沓宝钞：“小的赵二宝，是赵举人府上管家，这批货确实是从刘记转过来，只是忘了换标记，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兵马司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交個朋友……”

“贿赂官兵，罪加一等！”

“你……”

赵二宝见对方油盐不进，脸色变得很难看，说道：“张校尉，说破了天，你也就是个小小的校尉，每个月两贯钱的俸禄，拼什么命啊？”

“你错了！”

张辅突然笑了笑，然后说道：“陛下涨了俸禄，现在是三贯钱！”

赵二宝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只得说道：“三贯两贯有什么区别，这些宝钞顶你三个月的俸禄，怎么，还嫌少？”

张辅不耐烦地说道：“拿着你的宝钞，去课税司把税补上，听懂了吗？”

“你……真是岂有此理！”

赵二宝如同被人踩住尾巴，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张辅眼见对方还是这个态度，干脆也不再废话，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识相，休怪咱公事公办！”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公事公办，今天就算你们张指挥来了，也得给赵举人面子，就凭你……”

“谁找我？”

赵二宝一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多了个人。

“哎呦，张指挥，您怎么亲自来了……”

张贵黑着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钱塘赵家，好大的威风！”

“不，不是……您误会了……”

“俺老张听的清清楚楚，钱塘赵家是吧？今天俺老张就不给他这个面子了！”

赵二宝感觉气氛不大对，赶忙道：“张指挥您忘了，去年赵举人还请您吃过饭呢，当时小的也在场……”

“俺老张每个月还吃着朝廷的俸禄，莫非你们赵家的饭比朝廷的好吃？”

“不是，那个……小的是说，现在就去补交商税……”

赵二宝为人圆滑，一看形势不对，当即决定老老实实把税交了。

今天吃的亏先记下，赵家自然会有人处理。

赵二宝离开后，张辅赶忙行礼：“卑职见过张指挥！”

张贵哈哈大笑，说道：“早就跟你讲过了，在南城兵马司，不用跟俺客气，以老弟你的能力，早晚还会得到重用，到时候还指望你提携俺老张呢！”

“张指挥说笑了，卑职只是一名降卒，承蒙陛下恩典，留着命报效朝廷，不敢奢望……”

“行了，俺就不跟你卖关子了，陛下口谕，召你速去神机营。”

“啊？”

张辅闻言，陡然愣住，不知所措。

张贵笑着道：“别愣着了，赶紧的！”

“这，这……现在吗？”

“就是现在，快去吧！”

张辅又惊又喜，朝着张贵行了一礼，然后匆匆赶往神机营。

来到大门口，看到守卫森严，顿时有些犹豫。

此时此刻，他心中暗道，张贵那厮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吧？

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小小的城防校尉，怎会得陛下召见……

“喂！”

神机营门口的守卫看到张辅，赶忙招手。

张辅只得走上前，还没开口，对方就问道：“你是不是张辅？”

“对，正是！”

“快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多谢！”

张辅抱拳行礼，然后径直走进神机营。

这里是火器研发的大本营，从冶炼到锻造，到处都是作坊，前面还有一处靶场。

正在茫然之际，远远地看到靶场外围有锦衣卫值守，看来，陛下应该在靶场。

张辅匆匆而至，果然，看到朱允熥正在端着一杆很奇特的火铳。

“微臣张辅叩见吾皇万岁！”

“来了，起来吧！”

朱允熥说着话，将手里的火铳递过去。

“玩过火铳吗？”

张辅接过后，端详一番，疑惑道：“这柄火铳和微臣见过的……似乎不一样……”

朱允熥摆了摆手，陶景初走上前，将使用方法演示一番。

张辅越听下去，越是心惊，如果火铳的精度能达到三十到四十步，不但可以完全替代弓箭，而且，杀伤力更强。

培养一名优秀的弓箭手，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更何况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连续拉弓十次就要休息，如果一场战斗拉弓三十次，几乎就到极限了。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弓箭手力量衰减，箭矢的准头和力量都会大打折扣，无法造成杀伤。

火铳恰恰相反，不需要有太强的臂力，因为弹丸发射用的是火药的推力，理论上讲，只要弹药充足，火铳不炸膛，就可以无限使用。

但是火铳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射程有限，而且准头不够。

这玩意适用于混战的时候无差别射击，如果双方距离较远，或者是人数不多，需要精准打击，火铳的作用几乎为零。

而这柄改良过的火铳，既保留了火铳的优势，又具备了弓箭的射程和精度，这要是拿到战场上……

看着张辅双眼发亮，朱允熥问道：“新式火铳如何？”

张辅赶忙说道：“巧夺天工，微臣不敢评价！”

“想不想试试？”

“啊？微臣，微臣……”

“陶侍郎，给他竖五个靶子，从三十步开始，每五步一个。”

靶子很快竖起来，张辅按照陶景初讲解的程序，填装火药，然后瞄准……

砰！

硝烟过后，众人看向第一个靶子，很明显被打穿一个洞。

张辅顿时大喜，清理枪膛，再次填装。

砰！砰！砰！砰！

一连开了五枪，然后有校尉抱着靶子来到近前，众人仔细查看。

除了最后一个五十步的靶，其余四个全部命中！

朱允熥心中默算，最远的四十五步靶，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六十七米，恐怖啊！

“张辅听旨！”

张辅神情大变，赶忙俯身跪拜。

“臣张辅恭候圣旨！”

朱允熥缓缓道：“即日起，任命张辅为神机营百户，协助兵部侍郎陶景初，负责新式火铳的研发和试射。”

“臣遵旨！”

张辅心中大喜，激动的热泪盈眶。

作为降兵，能活下来已经是皇恩浩荡，现在突然被提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朱允熥又说道：“别急，还没完！”

张辅正要起身，赶忙又跪下：“请陛下吩咐！”

“泉州出现倭寇，朕命你挑选五十名火铳手，前往平寇！”

“臣……臣遵旨！”

“你好像对此有异议？”

“臣不敢！”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出来。”

张辅定了定心神，说道：“为何是五十人？”

“因为你拿着这种火铳只有五十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