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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的党羽有点多。

耀武军使李嗣周,嗣覃王,统耀武兵6300。上宸都兵马使李彦真,李承乾子孙,握兵2000。保国军左厢使西门曦、右使西门钊共掌8000保国军,佑圣军使西门无羁统兵4000,龙虎军使西门奂,统兵4000,内直军左使李君实、右使李筠统兵6000。

西门琦领两京诸宫苑武器使,西门元元任内弓箭库使,地方上亦有不少从老家伙门下外放的刺史、监军、镇将。

总体上诚然不如田令孜、杨复恭之辈势震朝野,但百五十年宦官世家的底蕴暴露无遗,李嗣周、李彦真、李君实、李筠、曹诚这一大把皇室外戚子弟也甘为驱使。等老猪倌入土,这都是遗产。

等吧。

老家伙这状况,没多少时日了。

田令孜、韩文约、刘行深、杨复光、西门思恭这些老家伙陆续谢幕,杨复恭去职,西门重遂重病,一个时代要结束了啊——中官的统治即将无声退场。

不过,内政却不会平息。昔年李克用挥师作难,逼迫田令孜下野,扶持杨复恭。历史上李茂贞之辈几度问阙,杀杨复恭、西门重遂,联结韩全诲等人。如今中官对皇帝失去控制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已没有价值,节度使们又会推出哪些代言人呢。在这个没有外兵撑腰,就容易斗争失败被赐死的时局,不少朝臣也在寻求藩镇的支持。

现在,皇帝夺回了部分权力,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愿这样的大臣少些吧,最好没有。

回宫的路上,一路仕民看见车驾,得知圣人大败乱军,在渼陂泽斩杀两万余贼众,大松一口气之余,纷纷夹道欢呼,高喊万岁。这些年,被岐、邠、同、华、蒲、晋各路兵马蹂躏,被巢贼杀虐捕食,国人怕了,所以希望这次朝廷能打赢,大伙好平安。

为此,他们愿意服徭役纳粮——哪怕生计已经很艰难,但生活在这個拉垮的朝廷治下,总比王行瑜那帮人强出百倍不止吧。至少不会被抓去大卸八块烤着吃了,被押着填壕,被抢劫一空,全家杀绝。

这场胜利,让国人看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凯旋大军依次给假,让儿郎们放松放松,为国家人口增长出力。赏赐已发,打了大胜仗,圣人非常嚣张,每名武士赏了价值六匹绢的各种财货。哼着悠闲的小调,享受着臣民崇拜赞颂的目光,圣人进入丹凤门。

楼下照例有一大堆人称贺——这次没摆大驾卤簿,群臣就没出城十里迎接了。飞龙院、宣徽院、内庄宅院、齐天诸库正副使,三省六部四品以上官齐齐弯腰,对车驾抟手拜倒,神情严肃。圣人点头致意,看看这个,问问那个,脸都笑僵了。

“了不起啊,了不起!”进入丹凤门,队伍只剩二十余名核心亲信,杜让能再也绷不住,拍手大笑。一会表扬武夫们忠贞平难,一会拉着圣人的手,说起亲密的悄悄话:“善哉。能屈能伸,人主威仪日益隆重。也是,手握神剑,赏善罚恶取决于心,何不君!”

“太尉过奖。”圣人豪迈一笑,与老头手握手,谦虚道:“赖爪牙宣力,将士用命,群臣竭忠,所以微有功绩。”

“皇帝督师临战,七圣而已。”杜让能容光焕发,饱有深意的重复道:“高祖创业,连发七十箭,杀七十贼,毋端儿惊骇而逃。马邑破突厥,诸胡夜遁。太宗东征西讨,无所不利。玄宗扫韦氏,肃宗千里转战,代宗洛阳攻安庆绪,德宗陕州战史朝义,顺宗立身乾县城,白刃拼杀,血涂满面。列圣穿梭刀枪,大唐才屡次转危为安。”

说到这,老头低声告诫:“所谓伟力归于自身,靠天靠地曷若己?再打几次胜仗,皇帝在军中恩威牢固,谁还敢轻易造反。肃、代、德生于乱世,正是明白这一节,闯龙潭钻虎穴如家常,这才稳坐了江山。不然,天下还姓李乎?陛下谨记。”

这倒像当年白衣山人与李亨相处的画面。君臣一张床睡觉,同吃同住,无话不说——李亨就像那事妻如母的贤夫——骗李泌穿紫衣,为李泌烤肉削梨,修豪宅。就差分享老婆了……惜不如愿。白衣飘然去,黄衣思念难捱。

听着老头大失体统却推心置腹的话,圣人握了握他的手,微笑道:“太尉放心,我省得。”

“老臣还有公务,就先回中书了。”老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官们,又提醒道:“明日可召集王从训等将领的妻子入宫,请淑妃、贤妃携儿女与之宴饮。以和谐君臣,同进退,免得小人利用。”

“善。”圣人嘉纳了。

回到蓬莱殿,枢密使赵氏正端坐在那分拣奏章——基本上都是中外臣写给皇帝私人的。

一部分是节度使门的扯皮,争地争人争老婆。没错,就是这么奇葩,跑到圣人这来打官司。

一部分杀材讨要旌节的请求。比如日子不好过的王建,又献了表文,言辞一改嚣张。在外宅郎的围攻下,面对东西两川四十余州大多分庭抗礼的糟糕局面,贼王八已失去了刚入蓉城时的威风。想着朝廷下场和稀泥了,不然等着被群殴致死吗!

比如浙东的董昌,向圣人讨封越王。

还有些是各地将帅刺史的私奏。比如李克用的好义儿李存孝,扯旗造反了,但是自觉打不过鸦王,故而给圣人来信,请求献邢、洺、磁三州入朝。比如一代枭雄幽州节度使李匡威被驱逐,四处漂泊,也想带着2000亲军入朝。比如荆楚赵匡凝,被朱全忠吓坏了,建议圣人号召群雄共讨朱贼。

枢密院的供奉官进进出出,向赵氏呈上各种表文,供其过目审阅。

“下发中书省,使同平章事三品以及御史台四品已上会议。”

“转交当值翰林学士草制。”

“广州市舶使表奏?转付度支户部三司,铸钱租庸盐铁青苗使杜太尉自有决断。”

“封王?董昌胆子也太肥了,打回浙人进奏院。”

“……”

心力交瘁!赵氏揉了揉太阳穴。一会你要这个,一会我吼着要停了财税,一会张三扬言带兵入朝,一会李四叫嚣清君侧。

李匡威想入朝,圣人制得住吗!朱泚当年五千幽州兵就敢占据长安自称秦帝,将德宗扫地出门。李匡威如今走投无路,也想带兵入朝,想什么呢?

还有孙儒那个小丑,上窜下跳的,扬言“俟平行密,称兵入关以除朝堂奸蛔。“可恨朱全忠、杨行密、钱鏐这帮无能,被一群饥饿蔡贼打得抱头鼠窜。

朱全忠又要索要节兖、郓、徐三镇节度了,外戚大将军李克用又来撺掇圣人讨朱全忠了……

还有杂毛,兽欲令智昏,居然讨要圣人的妃嫔昭仪陈氏。虽说赵氏不喜那个虽然貌美有才,却素来冷冰冰一副白天鹅性情的陈昭仪,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能送给节度使挞伐的。

桩桩件件烦心事,令她颇感头疼。若是中官还在主政,那帮人为了讨好藩镇引为奥援,只怕什么都送得出去吧。万幸,内竖头目们已经被宇文柔剖心了。韩全诲之辈亦被圣人连根拔起,举族屠戮,党羽斩于渭水边。

想到这,她很想开怀大笑——杀得好!

“简直就像一位女帝。”圣人漫步走了进来,笑道。

赵氏循声看去,圣人正在卸甲。在殿内侍奉的中人看见他,立刻齐刷刷下跪,身躯战栗哆嗦。

“滚吧!”赵氏骂了一声,她现在看见没鸟人就会涌起强烈的杀欲。

中官们如逢大赦,匆匆退出。

“圣人再建新功,大败两镇数万贼胚,越来越有武帝的气质了啊。”将李晔脱下的甲胄接过来,赵氏眉眼盈盈,夸奖道。

“关内未安,何言帝?”圣人在她办公的矮桌后轻松坐下,翻了翻堆满案头的奏章——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

赵氏在旁边跪定,将这几日履新的感悟说出:“枢密院之权不在小,窃以为院官须以士人充任,或新科进士,或六部佐官,从翰林院制度,无使中官预机密。其次,延英殿会议,中官一概不得列席。”

“等老家伙死了再说吧。”圣人顿了顿,又嘱咐道:“上下枢密院的供奉官,你尽快将原有的中人剔除,在掖庭局征召女御,先将就着。待明年科举,我再遴选新人。”

“可开制举,广辟民间博学宏词、直言极谏、贤良方正诸才俊?”

“俟平关内再计。”圣人拿着一枚竹简轻轻拍打着手心,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闻言,赵氏按下话题,说起了另一事:“昨日中书、门下、尚书正副主官与三品平章事及御史台四品已上商议分割蜀中四十州,言按现行地缘划分,易生强藩。”

这倒是引起了圣人的兴趣。

四川那地方,前世他去过好几次,天生的割据之地——河水环绕,崇山峻岭无边无际,好多地方的交通在二十一世纪都危险无比。川东北那块,大巴山、米仓山横亘数百里,公路边上就是云雾充盈的万丈悬崖……在这个时代,栈道一烧,中原王朝只有干瞪眼。攻?没个十万兵、百万石粮、一万艘船,提都不要提。

后世这会王建已经基本上坐稳了江山。

不过李晔到来后,对王建的一概请求不予理睬,导致蜀中四十余州都不认可这个土头王。又容忍了杨复恭,保全了其势力。今年,以杨守亮为首的外宅郎受到威胁,于是联起手来对付贼王八,六节度、两刺史招兵买马,以二十余万众攻王建。

朝廷现在重新划分区划,应当是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治不了强藩,那就铲除可能产生强藩的土壤,把西川变成若干个小镇。这样即便某个人造反,也好收拾——老套路了。

“南衙怎么分的?”

赵氏一一解读起来:“置遂宁镇,寓意遂境安宁,称防御使,以王建假子王宗侃任之。”

圣人一听,乐了。当年对付李克用父子就是这一招啊。李克用据大同军自称留后,朝廷调停无果,于是派人接替李国昌,李国昌呢,则改任大同军。

老子来坐儿子的位置,儿子是让还不让?

这一下把李氏父子整红温了,直接造反。在有些人看来这是蠢办法。但这恰恰是直指人心的良策,因为这考验的是父子、上下级彼此的情谊。王建和他的义子、部将之间的感情,经得起考验吗。

“置嘉州节度使,领眉、雅、嘉、戎四个州,治嘉,以王建牙将张虔裕任之。”

“这是会议确定好的两个镇,明日便发布诏书,派遣使者,赐予旌节。”

“妥善。”圣人表示认可。

由此可见,南衙相当关注蜀中局势啊。王宗侃、张虔裕这挑选出来的两个人,在王建手下应是颇受信用之辈吧?不知道两位的忠诚经不经得起诱惑。王建现在骑虎难下,骤然被朝廷发难,破口大骂之余,对部下的猜忌心肯定会水涨船高。

就算王、张两个人忠得发红冒紫,贼王八时不时也得自问: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有反意?

杜让能那群老家伙这么做,也是在利用武夫的野心。如今王建四面皆敌,草头王不被地方承认,手底下的人能没点想法吗?

妙。

以朝廷目前有限的实力,对于蜀中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在顺其自然的基础上见缝插针,以挑拨离间。要是像历史上那样,王建已成气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然并卵。

另外,岐、邠、华三镇覆灭,这大片沃土得考虑下用什么策略治理。总体思路,李晔有——最大限度上避免新的割据产生。细节上,还待斟酌。

还有一个肥得流油的同州,还在王行瑜的党羽手里。打,有点难,盖因北面毗邻河中,直接对同州动手会引起王氏家族的忌惮,可能会导致地缘冲突——光启年三镇进犯长安的教训,不可不鉴啊。

这事,或许可以请岳父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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